南疆多怪林,鸟橼下衔着的萤石早已被凌秋泛取了做成临时的提灯,散发出萤绿的光晕将身遭一切映照的愈发苍瘦吊诡。而凌秋泛却生不出半分惧意,她只是本能的,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就逸散在这片林间,不知在何处却如晴空朗月,虽不可触却能遥相辉映,相望相惜。
千里云燕赤红了眼,努力振翅拖着残败的身躯为循着它穿梭林中的人引路,凌秋泛跟着它不知疲惫的跑跑停停,双/腿/间的伤口已经刺激到麻木,绣鞋中的双足已经磨到生疼,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不知离歇息地隔了几里之远,更不知道贺游天他们发现她不见了会急成什么样。凌秋泛已经没有力气分给那些忧扰,她能做的就只是往前跑几步再调整方向再跑几步。
黑暗的树林间偶有泛着亮泽的水面,每一洼都似一面明镜,倒映出凌秋泛焦急的身影。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凌秋泛以为就此同千里云燕迷失在这片密林间时,一簇亮光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同于萤石的森冷,那光亮是暖的,柔的,像是在心底那一片荒芜之地上燃起的熊熊烈焰,一瞬沸腾了整个腔膛。
它就像失路之人抬头便可望见的紫微星,高悬天宇,为所有陷入迷途的旅人指引前路的方向。
千里云燕不敢高声鸣叫,歇落在那处已经被爬山虎和绿苔吞噬的土瓦矮房的门槛上,凌秋泛举着萤石灯提起裙裾向前小跑数步却又在门前缓步下来,生怕惊扰到那簇火堆后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身影。
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那掩藏在火堆后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突然凌秋泛浑身一颤,像被雷电过过一般,直挺挺僵立在原地,一瞬忘了呼吸。
周遭一切屋舍火光俱不复存,衣襟甲胄羽化成红黑二色星屑般碎落在视角余光之内。唯一映入眼目的,是那人脸上戴着的一块银甲面具。
凹凸不平……
做工粗糙……
即便早已在岁月的打磨中消磨了原本的样貌,她也依旧识得出——
十七岁那年,她亲手做的面具。
————————————————————
危岳雁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寻到这里。
她本能的握紧手边的树枝,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光速蜷缩到了破屋的一角,浑身止不住的剧烈颤抖,浑似一只被拔掉周身的刺暴露出全部脆弱的刺猬,拼命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将要溺死般大口喘息,口中断断续续溢出卑微到死的哀泣。
“不不不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求求你了……”
在坠下山崖的那一刻,她已经料到自己这辈子到此为止了。哪成想天意弄人,她非但没有死成,三年前治愈的瘴毒全面复发,噩梦般的脓疹一夜间如雨后春笋发遍全身。不渡三途河,已是悲哀至极。现眼下连归路也将她堵死,真正求生无路遁地无门。那一瞬间危岳雁却只想扬天长笑,谢苍天垂怜没有让她以这副糟糕透顶的模样见到此生最心爱的女子……
毕竟她知道,她不喜欢她这样子的……不是吗?
她早就忘了她,那三个月的美好只有她一人铭记,她早就忘了……
就这样,由她埋在心底,珍藏一辈子……不好吗……不可以吗?
连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很用心很用心才构建好新的壁垒雏形……
诅咒般,化成齑粉……
灰飞烟灭。
求求你……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让我在你心里留下最后一片美好……
我什么也不要了……
连这样……也不可以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断弦重续
“阿雁。”
“不……我不是……”危岳雁的声音掩藏在浓重的哭腔下含糊不清,她怕来人靠近, 胡乱抓来蓬草遮挡在脸前。
“阿雁。”
“我不是……别叫了……求求……”感觉到来人一步步靠近, 危岳雁惊慌的丢掉蓬草一骨碌爬起来却因为她伤势太重才刚支起上身又重重的摔落回去, 脆弱不堪的胸骨早已连这一点动静都禁不起, 喉头顷刻间涌上一股腥甜。
“阿雁。”
“别过来了……求求你了……你走吧……”面具被泪水浸濡的有些脱落, 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道触上面具,危岳雁浑身血液瞬间凉透!
“不、 不要!!”她惊叫出声, 赤红着双目跪倒下来,脑袋重重的磕在粗粝的地上, 死死用额头抵住面具不肯起来, 另一只手紧紧攒住那人的手,她浑身都虚脱的像要飘走, 偏偏攒住那纤细手腕的力道大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