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家属们群情激愤,事到如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化工厂领导出来赔礼道歉,虽然这也并不是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但人们更多的时候只是想要一个说法,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一个武警附耳过来在现场总指挥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
“厂长逃逸了”
年过半百的市委书记脸色唰地一下难看了起来:“两个小时之内抓不到人公安局的那帮饭桶都他妈给我下岗!”
“向队,紧急任务”
向南柯从抽屉里取出配枪别好,作战靴踩在地上虎虎生风:“准备出发!”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出了城,技术人员坐在她身边调取着沿路监控:“监控显示半个小时之前,车牌号为锦A2N158的黑色大众沿沪城高速入口上了高架桥,现在正往贵阳方向逃逸”
向南柯拿起无线电:“交管局请注意,车牌号为锦A2N158的黑色大众正沿沪城高速往贵阳方向逃逸,请高速交警设卡拦截,请高速交警设卡拦截”
一连寻呼了三遍,听筒里传来坚定的声音:“锦州市交警支队收到明白!”
“医生,快救救他!”消防队抬出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一把拽住了于归的手。
“好,按着不要动……”于归正在给一位刚从火场出来的工人清创,猝不及防回头,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男孩躺在担架上,半边脸面目全非,眼珠子掉出了眼眶外,钢瓶爆炸产生的碎片把人扎成了刺猬,一只胳膊早就不知道被炸到哪儿去了,从身下溢出的鲜血汇成一滩血泊,刺鼻的血腥味与皮毛焦臭味涌入鼻腔,再加上视觉刺激。
于归站起身:“呕……”
郝仁杰也忍不住跟着干呕了两声。
陆青时甩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压在了男孩胸口:“绷带,纱布,快点!”
郝仁杰直接扯了一团递给她,陆青时一手拿起碘伏就往男孩的断臂上倒,直接拿纱布团成一团,绷带紧紧缠了上去止血,再看一眼脸色惨白的于归。
“去那边看着,黄色标签区”
于归如蒙大赦,一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
“镊子”陆青时拿镊子摘取了掉出眼眶外的眼球放进生理盐水里,过人的心理素质显露无疑。
“打包好,万一还能用呢”她看一眼昏迷不醒的男孩,前提是——能活下来。
“先生,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于归晃着一位脑补受伤的患者,又拿电笔照了照他的瞳孔,左右大小不等,对光反射迟钝。
她拿起身上的通讯器呼叫脑外科医生:“张大夫,我这里有一位患者已经脑疝了,你能过来一下吗?”
对方正在给一位患者开颅取血肿,焦头烂额了:“过不来,找你陆老师!”
于归抬头,在纷乱的人群里,往来穿梭的救援人员里搜寻着那个白大褂的影子。
陆青时也忙得团团转,同时在做两台紧急开胸探查手术。
于归咬了咬牙:“好人姐,给我开颅钻!”
“于小呆这不是模拟手术室!你疯了!出点事老子跟着你一块儿倒霉!”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把开颅钻递了过去——反正他劝也劝过了。
“我不怕担责任,就怕他醒不过来!”
厂区门外哭声震天,这位工人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位患者家属的老公、爸爸、儿子……
她不能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见死不救,这也是陆青时言传身教给她的东西。
于归闭上眼,回忆着教科书上的内容,那些纷杂的声音,爆炸声,救护车鸣笛声,仿佛都离她远去了,只有黑白文字在脑中化成了三维立体图像。
“手术刀”睁开眼眸中一派清明。
她准备划下去的时候,却猛地被人拽住了手腕,旁边一个腿上缠着纱布的工人扑了上来。
“别救他!让他死!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抽烟!我的兄弟老乡都死了!”工人哭嚎着,脏得看不出面容的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她袖子上抹着。
于归浑身一震,抬头看着漆黑夜幕下依旧持续燃烧的厂区,看着沾满血迹的断壁残垣,看着往来救援人员不断抬出来的患者,看着医疗队的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救治伤员,看着不远处的黑色标签区里的裹尸袋,停满了整整两排,看着警戒线外翘首以盼,期期艾艾的人们。
她一点一点把流着泪工人的手掰开:“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的良心告诉她,这个人不该救,他是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