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受惊, 原本就不大强健的身体在这季节交替时刻更为孱弱,风一吹便卧了床。
天子一倒,各方妖魔便登场了。
首先发难的是魏溯, 简单写了一封奏折,直言要回魏地, 不等天子批复, 便收了东西要走。
待刘显聪反应过来,魏溯已出城十里。
快马加鞭也追不上。
天下十二州, 魏家掌控北方五州,南方三州在赵王手里,中原四州环绕拱卫京城洛阳。
发生民变动乱的地区,除临州外中原其他三州皆有, 特别是与魏地接壤的那一个州,起义造反更是此起彼伏。
看着红笔在地图上圈出的一个个圈,温五郎眉心纠在一起,伸手弹了弹最上面的地区。
这个地区上红圈密密麻麻,几乎就没有空白的地方。
温雪晴就在一边,托着腮,默数地图上有多少红圈。
“别数了,”温五郎打断她的思路,“快点收拾收拾回临州吧。”
看这一路要经过的地区,就足够温五郎担忧的了。
趁现在天家还有几分余威震慑,赶紧启程才要紧。
“陛下不肯,伯母又想着一定要和陛下道别。”温雪晴也心急,可是乐康公主考虑到这很有可能是兄妹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一定要天子得到天子的应允,她才会走。
温五郎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都这时候了,母亲还计较这个。”
温雪晴无奈:“伯母和陛下是同胞兄妹,伯母以后可能都不会来洛阳了,只想着要完美地离开。”
“我知道。”温五郎找了张躺椅,闭上眼叹气,“可是沿途已经越来越危险了,再拖下去,一路遇到的匪盗会越来越猖獗,母亲的船只恐怕会成为首要劫掠目标。”
做盗匪是死,老实做个良民也是死,更何况,当个盗匪不必顾念仁义道德,劫掠来的财物很可能养活自己与家人,这样算下来,还不如当个盗匪。
一下子就能想明白的事,哪个能活下去,自然就该选哪个。
“为何不发钱财赈灾?”这是温雪晴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既然从其他地方收上来那么多的钱粮,即使从中抽取一些发给饥民,也不过九牛一毛。
“这也是我想问的。”温五郎没有睁眼,语气里俱是疲惫。
百姓所要的,和收起来的银钱总数相比,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然而没有人点头批复。
强盛的王朝已经到处漏风,像只破洞进水的大船,在狂风暴雨里摇摇摆摆,随时可能沉没。
“要不然,我等伯母走了之后再走?”温雪晴憋了一会,提议道。
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乐康公主金尊玉贵的身份,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温五郎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抬眼盯着温雪晴。
“五兄……”温雪晴声音干涩,“我真的没打算等凌七娘。”
“我不是担心这个,”温五郎的声音很轻,“越晚越容易出事——你知不知道,已经有官员上报说发现匈奴人潜入的踪迹了?”
魏溯急急忙忙离去,这件事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上面还有魏王顶着,他一个世子那么着急做什么?难道儿子还能越过老子?
温雪晴垂着头,不敢交代自己帮过魏溯。
“想不通啊想不通……”温五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那现在魏王世子是到魏地了吗?”
“哪有那么快,”温五郎答道,这一路起义叛乱多不胜数,可不太平,“路不好走,魏王世子这一路不会那么顺利的——”
他顿了顿,想起刘显聪在魏溯走后追到城门就回来,冷笑一声,讥嘲道:“当初太孙要是再追下去,肯定能追上的——”
“可惜他没胆。”兄妹俩异口同声。
温五郎一愣,随即大笑:“好啊蓁蓁,连太孙都敢嘲。”
温雪晴弯弯眼睛:“彼此彼此,还是五兄教得好。”
局势确实越来越不乐观,临州那边也坐不住,频繁来信催促。
温雪晴最后一次跟着乐康公主觐见天子。
乐康公主泪如雨下,哽咽着向天子辞别。
“阿妹……”天子眼珠已经浑浊,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一旁的魏后搀扶他起来。
乐康公主与他双手交握:“皇兄,我就要回临州了,你要多保重,好好养身体,不要再胡来了。”
她退后一步,向魏后郑重一拜:“还请皇嫂好好照看皇兄,乐康就此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