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回视,屋里两个小的已经趁着这个空档,和流民手艺人讨价还价完毕了。
他们正在临州城外安置流民的简易房屋里。因忽然下雨,来不及回衙门,他们只能临时与流民同在一处屋檐下。
若是以前温霁明一个人还好,偏偏这些时日跟了个温雪晴在后头学习,就连温六郎,今日没上课,也吵着要出来长见识。
鱼龙混杂,这些流民中有些确实是老老实实,只想找个安稳地方过活,可有些,怕是趁乱逃窜的穷凶极恶之徒。这两个孩子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和他们靠得那么近,万一凶徒乘隙挟持,他们就要陷入被动。
只能令掾属注意他们两个的安全,万不可被人趁虚而入。
“只能这个价,低了高了都不行。”温雪晴一口回绝流民想要提高价钱的想法,“我又不是不让你,你若是出低价 ,我便抬高。但你太高了也不行,总不能让我亏是吧?”
温六郎站在她身边,煞有其事地点头:“阿姐说得对。”
那流民张张口,犹不死心。
他们从南方逃难过来,临州州牧温公安顿他们,给予荒田。让他们兴筑水利,土木工程,以工代赈,养活自己,虽是有了活计,可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把好力气,还有好些家里有老弱要养,只卖力气做这些仍旧不够。只能在闲暇时间,将以前的手艺捡起,重新做买卖。
眼前这个明丽貌美的小娘子,据说是温公亲女,这些日子一以来,陆陆续续向他们这些手艺人买了不少东西回去,都是出的高价,这让他们赚了不少。
“老丈,”温雪晴肃然道,“我家虽是豪富,可也不是这么让你敲竹杠的。我父兄辛苦治理经营一方土地,每日案牍劳神,一样不易。”
流民撇开头,不再回话。
他们这些贵人,也有爱钱如命的钱鬼,每日舒舒服服地坐在屋里,读书写字做大官,岂有他们在烈日下流血流汗辛苦?
他一直不给个确定的意愿,温雪晴拧拧眉,高声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做了。”
“什么?”流民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温雪晴牵起温六郎的手,假做离开,随意道:“左右都是些小玩意儿,家里也不缺,老丈不愿意就算了。”
温六郎顺从地跟着她,遗憾回头望一眼流民。
若是温雪晴不愿意,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做做做!”流民连忙喊住温雪晴,“小娘子留步,留步!我等愿做!”
开玩笑,但凡温小娘子在他们这里订做的,回头整个临州闺阁就开始时兴,多的是贵女派人来采买。虽然只能依照温雪晴定的价格买卖,可有总比没有好。
“好,就这么说定了,老丈可不要反悔。”温雪晴如愿,“这次还是一样,老丈一次多做一些,等着生意上门吧。”
流民应下:“多谢小娘子。”
“不谢。”温雪晴笑靥如花。
常天元带着几个士兵,一直跟在温雪晴旁边,紧盯整个过程。谈判完成,他上前一步,跟在温雪晴温六郎后面,将他们与流民隔开。
“阿兄,天晴了。”温雪晴抬头看外面瓦蓝清朗的天穹,提醒温霁明,“我们该回去了。”
“好。”温霁明点头,命随从将车马备好。
仆婢取了湿毛巾,捧到温六郎面前:“小郎君,把手和脸擦擦。”
温六郎衣角袖边被雨水溅到,染上些污浊泥点,腰间也不知从哪里别了好几根茅草,再一抖跳,身上扑簌,还有些草籽掉下来。。
“怎么闹的,”温霁明接过婢女的毛巾,亲手给温六郎擦拭,含笑刮刮他的鼻子,“都说了不要跟你阿姐胡闹了,小脏鬼。”
“阿兄……”温六郎鼓鼓脸颊,几欲落泪,“你轻点,不要擦得那么狠,好疼的。”
乖乖站直身子任由温霁明摆布,温六郎擦干净才被仆婢扶着上了马车。
天晴,贵人要走,流民俱出来相送。
看温雪晴披上帔就要骑马,温霁明把她赶回马车:“都坐马车,我也坐,不骑马,免得回家一身泥水。”
温雪晴没动。
“上车。”温霁明说。
几个强壮的仆婢过来,几乎是把温雪晴给强推上去了。
温霁明垂下眼帘,朝后面的流民略一点头,随后上车。
长鞭一甩,发出啪的响声,仆从兵士将他们层层包围,保护其中。马车辘辘,向城内的州牧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