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高三丈,外观瑰丽犹如画舫,安衾思只租了第三层,照航速需十五日到达荆州。
唐零儿瞧他们都正襟危坐,便垂头无聊,将手中丝绢在水里荡来荡去,水波晃荡,光蜇地她眼帘一紧,听身边收绳的老爷爷说道:“夫人,还是进屋去吧,外头天蒸云热,当心中暑。”
他不说还好,一经说,这船又适时晃动启程,唐零儿胃口一阵恶心,将绢子收起笑道:“我体寒,晒晒这光也挺好的。”
“那夫人的相公考虑周到,水性湿,专门租了最高一层隔开。”
唐零儿摇头,唇边挂出的笑减淡:“老人家,听别人说中原战时多,可我一路过来,人们相处和睦,商贾云集,哪里又有人仰马翻,安禄山?老人家,李豫你可知他们?”
老者一听唐零儿说出这两名字,噤地立马摇头:“说不得,说不得。”老眼转来转去示意唐零儿左右看,复低声对她道:“夫人,乱贼和皇上名字怎是我们这些百姓叫得听得的,你别看眼下这儿看着昌盛,实则早就烂了,我在这儿看了几十年的船,这四年多,这港里的船一日比一日少,
官兵监察严,受安贼史贼牵连,胡人带来的西域酒,美玉这些东西都不好卖。看夫人年龄小,嫁郎君肯定将你护地好,可此番水路,昆仑,西域,回纥,族多人乱,官兵排查又严,多是怪那突厥一族,搞得我们大唐民不聊生。”
唐零儿皴眉,逮住湿帕子揪了揪,又听他细语道:“夫人,我看你相公身边站的那脸大鼻梁高的壮个,许就是个突厥人,你们夫妻俩是不是遭他胁迫了,可跟老夫我说,只要嘴一张,那些官兵听到立马就可逮他!”
唐零儿听的不是滋味,却知这老人是为她好,再想年年战乱肯定也是将他的营生给耽误了,也怪不得他这顿言词。捻起绢子摇了摇手,从腰侧掏出安衾思给她的银子,取出一块碎银对他道:“劳你担心了,不碍事,像你说的人乱族多,有他在侧,可以护我们。”
老者见状哎哟丢了绳,嘴边溢出推脱词,再抬眼瞧唐零儿已经不坐在船边,只留光亮亮一锭银子,他手一抽拿了。
船加快速度朝前开,唐零儿两手靠在栏边,胃中恶心感更甚,晃晃悠悠朝安衾思走去,走到一半易宣跳到跟前,给她展现他新买的短刃,唐零儿柳眉一皱极力站稳,抑制船身波涛起伏。
易宣两手捧住刀,不觉刀身冰凉,眼色兴奋:“那买刀的给我说,这把刀铁浇火烧,就是牛皮都能轻易割破,不像之前在白居寺砍一根柴,半天都砍不动。”
“师兄早跟我说她有这么多银子多好,干嘛当和尚,贫困实在是太限制我的天地了。”指尖放在刀锋处慢慢滑,易宣根本没看见面前人唇色渐暗,语气兴奋继续道:“你肯定也没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喂,唐零儿等我和师兄杀了那史朝义,我们再一路玩回泰安,将这些新鲜玩意都带回去,怎样?”
唐零儿轻咬唇,勒出两条细线,扶紧栏杆,放大微弱声量:“你以为这么容易就杀一个人吗?幼稚,比我还幼稚。”
刀揣进套里,易宣粗声粗气朝她尖嗓吼:“我这叫大丈夫志在四方,你才幼稚,闺中女子只想自己享清福。”
腮上生出血气,唐零儿下颌作痒,反驳道:“那你杀了那姓史的,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闺中女子平安,享福的吗?”
“我才不是为你们,我父母就是被战争害死的,我再也不想有战争。”易宣黯然摸了两下刀身,听唐零儿不说话,兀自开口:“你以为我喜欢这些刀啊,那些人就是用刀杀了我家人,害我成孤儿,我,我只有让自己喜欢这些东西,才能有握住它的勇气。”
“易宣。”唐零儿听言脸一红一白,手指了指他的肩,轻声笑道:“你不是没有家人,你有你师姐,你还有你师叔,你叫李易宣,再说了……你还有个嫂子呐。”
易宣听言瞬间嘴歪,鄙夷说道:“想的真多,等不打战了,我师兄就恢复自有身了,我肯定也到了成婚年龄,就可以娶她,你这个身份只是先帮我师兄先遮掩遮掩,唐零儿,你是不是坐船坐晕了?她是姑娘,只有男子才能娶,我,我是男的。”
唐零儿醒神般晃了晃头,听见发簪珠翠响,听不懂易宣说什么,抓住栏杆的手松了松,只听耳畔刮来阵风,风里有人说话:“零儿,你晕船吗?”
浪打船身,唐零儿一个没站稳,头又向安衾思处望,身体重心失力,“哎哎,你干嘛呢?”易宣看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体上撞连忙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