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心口,它砰砰直跳,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唐零儿听那男子砍菜的速度减慢,露出一丝眼缝瞧周围并没有人,她慢慢挺背,下弯的腿脚渐渐直起,平复出气声,嘤嘤声从自己嘴里钻了出来。
男子听闻一阵幽泣,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的。竖尖耳朵,左右拿着菜刀看,却见刚刚阿泗开的酒缸里突然蹦出来一个紫衣女子,惊地他往后一蹿,慌忙叫了声阿泗,脑袋像瓜都扭烂了,都没见到叫的那人。而这女子头发像一波海藻披在她肩后,珠钗斜晃插在髻上,两手无力攀在沿上,杏眼瞳无辜沾上泪,小鼻头抽泣,轻轻咬住唇角呜声。
唐零儿斜眼见他没动静,悄悄拿指尖捶了捶心口,低泣声放大,擦了擦眼角并不多的眼泪,踉跄直起腿朝他拈轻声道:“公子,可要救救奴家。”
由后房进中厅,炒菜声逐渐换成管弦唱曲,绕在安衾思耳边,她全都排除在外,朝前走,脚突然一步悬空,瑞沁问厨娘,厨娘说大人新进的酒全放在厨房。
瑞沁忙向安衾思转了个眼,吆喝她肚疼求阿泗带去茅房。
“可她……”阿泗伸手指了指安衾思。
“让她先去排练吧,我是真不行了,你快带我去去吧。”
安衾思看她俩一唱一和,仿佛事不关己,见她俩朝前一小廊度身进去,再瞧周围都是些丫头小子,快步朝后转回。
长廊深,安衾思脚踩飘云,走到一半,耳尖往上一挑,见右侧灌木盆七丈开外,有三人徐步踏向与她相反的方向。隐隐约约荡过来的谈话声像极李光弼,侧目从树缝中望过去,小厮在后面跟着,一身形彪悍的男子将疑似李光弼那人的身躯遮盖。
未做停留,安衾思单单瞥了眼,便又速跨步。瑞沁只给她挽了个简单的一字式发髻,刻意弄得先紧后松的发团,此刻正斜仰八叉似要从她脑袋上掉落下来,左耳连到后颈竟现出光亮亮的秃面。
灶房里,唐零儿见这做菜拿刀的手往下垂了垂,鼓足心劲,立马梨花带雨,用湿漉漉染成紫红的袖口往自己脸上抹酒,朝他道不知何时拣来的说辞:“公子,我本和相公二人欲北上去接家中老娘,没成想世图险恶,一恶心酒家将我拐在缸里,叫我家人分离,现在,这儿,是哪儿?公子能于我说说吗?”
一张秀色可餐的小脸满覆期意,也不抓着缸沿了,唐零儿干脆直起身子,筋骨脆了几声响。
男子听她说得合情合理,面色楚楚可怜,在阿泗长期压抑下的男儿气概瞬间爆发,拿出任何人对美人都有的包容心态,放下菜刀自问自答哦了声,又赶紧走到唐零儿身边将她扶了出来,轻言细语说道:“这儿是夷陵,还是我们苏大人的府邸,他可不是一般的文官贪货老爷,他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你家在何处?丈夫何人?掳你的又是谁?哦,不知道也不打紧,苏大人一查便全都晓得。”
脚踩地,湿衣裳淌了一地水,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唐零儿微微晕眩,见他还算手脚干净,扶了她就丢开手,嘤嘤咽了两道泣音说:“夷陵?竟还在此处,相公肯定找我都找疯了。”说地脸不红,眼乱瞥。
男子一听急说要送她出去和她一同找,唐零儿推阻不得,见他笑时憨厚,言语间尽是侍奉主子的好仆人,遂披上他给的百衲衣式的补丁糙服,堆笑言谢接过他给的蜜枣糕,吞下肚,饥肠辘辘打得结稍顺畅些,连忙让男子领了她出去。
船上人烟散开,江面墨迹染晕开的血水早隐匿不见,那颗泡的肿胀面目全非的翩翩少年已遭乞丐网罗上来,藏在布袋,准备晚上回家洗干净,补点自己干瘦的脊梁骨。易宣不知怎么处理瑞基的遗体,两只眼皮肿成泡,终究是将这段日子所见所闻所怕全数哭出来悼念瑞基。当船家绑了块石头在瑞基身上,瑞基逐渐沉到水底时,他一瞬明白自己果真是个破小孩,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小孩。
瑞基脖子上挂的象牙链子,他取下来挂在自己脖子,沉甸甸,仿佛瑞基的魂,的勇,的奋不顾身都降落在他身上。好一刻,他静跪着,扫地的老爷爷唤他,他也不应。肿胀的眼皮颤抖往上抬。
水色清浅,拉出他和瑞基的距离,等易宣瞧不见他嘴角上扬的脸了,颤巍巍,他站起来了。
第40章 四十
上楼,青儿和柳公子也遭人请进牢房,唐零儿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孤零零,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他一人。
易宣施力刮了刮眼皮,将行李包成团也只有一小丢,唐零儿倒有双白绣鞋尤为珍贵用紧实的盒子放着占了面积。易宣笑了笑,耳朵钻进唐零儿的声音,睹物思人,可不是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