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希望用一万块钱去换苏郁枚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属于高中生的美好的初恋。至于为什么是一万块,彼时我太穷,一万块已经是所有积蓄。
越是这种时候,我就越想念李卿濛。
李卿濛把我当成泄欲对象,可同样的,我在她那里是毫无顾虑的,是肆无忌惮的。不用担心一个错误的放纵会影响她的前途,也不用担心浪荡的一面被她厌恶。更重要的是,我不用面对苏郁枚那样坦坦荡荡的双眸。
处在阴沟里的人,直视坦荡和光明时,会羞愧到无地自容。阴暗的人唯有躲在阴暗之中,才会拥有安全感。说来讽刺,脆弱如我,其实自尊心很强,怕让人看见眼泪,怕被可怜。
比如现在,我捂着脸,生怕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博得苏郁枚哪怕半分的同情。
苏郁枚向前挪了挪,叹了口气:“是我莽撞了,我不是想包养你,也没有觉得你是个坏女生。我看你不开心,才不想你再去……”
她又向我走近一步,轻轻拍我的后背,动作小心翼翼,就像她收拾书本那样小心。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温和: “我希望你能开心。”
我擦擦鼻涕:“所以你就想方设法地给我塞钱?”
苏郁枚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我笑了:“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方式。”
“可以吗?”
我退了半步,“苏郁枚,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拒绝苏郁枚的请求,是我最后的底线。这么说挺不要脸的,已经算得上人尽可夫的我,还在苏郁枚面前谈什么底线?但与她相关的许多事,我都报以谨慎和珍重的态度,若要究其原因,我也说不清。
世界上很多诸如此类说不清的原因,往往促使着人们做出改变一生的选择。不是吗?
然而我并没想到自己跌跌撞撞回家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我看见满身酒气的父亲正在用玻璃烟灰缸一下又一下砸向已经失去知觉的母亲,砸得血肉模糊。
他满眼血丝,宛如失去理智的野兽,听到开门的声音,才抬起头,狰狞的脸逐渐变为震惊和慌张。
沾满鲜血的烟灰缸向我的额头飞来,撞得我两眼一黑,差点没站稳。
“滚出去!”
我被踢出门,愣了半天才回过神,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房门被反锁,我用尽了力气敲门。实际上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很讨厌我的父母,所以我不害怕,也不伤心。可终究为人子女一场,目前也只有我愿意去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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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没有什么悬念,一场普通的家暴、杀妻案。我在警局做完笔录,对面的宋警官看着笔记摇摇头:“今年第四起了,真是作孽。”
我淡淡地问他:“会判死刑吗?”
宋明微微一愣,然后道:“大概不会吧,之前有个混蛋判了八年就给放了,你说说是不是没天理……”
我差点没忍住笑了,一个高中生哪管得了这世界有没有天理。
“宋警官,你有烟吗?”
宋明绷着脸:“高中生抽什么烟,警察局不许抽烟。”
“好吧,没别的事那我就走了。”
实际上我从没抽过烟,只是想起李卿濛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该抽烟。
宋明撕了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串电话号码,他把纸条塞给我:“这是我电话号码,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找我。”
我将纸条装进校服兜里,说了声谢谢。离开警察局,街边不远处有个蓝色的垃圾桶,我从兜里翻出那张纸条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
在我仅有的十七年的人生认知中,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好心的、爱管别人闲事的人,就算有,也不会是一个给陌生年轻女性留联系方式的中年男人。
虽说人证物证俱在,但父亲的案子审理下来最迟也要推到明年。爷爷奶奶接走了我的弟弟:他们老魏家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根。
至于我,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累赘,但好歹算半个大人,能搬能扛,吃得少,还赚钱,也就顺利住进了爷爷奶奶家。
出了事,家里只有我一个劳动力,于是我不得不请一个月假去处理后事。我那尚且年幼的弟弟开始还常常哭个不停,闹着要找爸妈,过了一个月也就消停了下来。
等我身心俱疲地回到学校,我发现苏郁枚还是我的同桌,心情因此变得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