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很好奇,这位毒害了数千上万家庭的毒枭,难道真的相信拜一拜佛就可以消除罪孽,死后免遭炼狱之苦?
陈文国偏过头,正好看见我,他举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对我温和地招了招手。我难免紧张得屏住了呼吸,迈步朝他走去。
手却被不速之客抓住,一个大力使劲将我往外拉拽,身后随之传来几声枪响。
我看清了带我走的人,是我日思夜想的背影、魂牵梦绕的气息。我感觉自己在梦中,被她紧紧牵住了手,不管不顾地向着她带领我的方向跑啊跑。
你看,苏郁枚从来没有丢下过我,她总是能从绝望中拉我一把。
我和她就这样跑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周围没了其他人,她才停下来,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喘着粗气。
“行动暴露了,你去就是送死的。”苏郁枚看着我,语气里有些愤怒, “我舅舅是缉毒队的,上午我听到他打电话说起你的名字才知道出了事。”
我还未从惊险中回过神,苏郁枚皱起眉头,抓住我的手腕,有史以来第一次发起了火: “别再拿自己的命不当命了……你……你真是……”
“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吗?”
苏郁枚泄了气,叹道:“今天都没心情看手机,你发了什么?”
“没什么,你有空了再看,我们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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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苏郁枚一共在一起了九年,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
那日抓捕陈文国的行动不出意料地失败了,以几名警察负伤结尾。媒体将过错推给了我和苏郁枚,新闻发酵成全国热点,苏郁枚的家人想压也压不下来。
苏郁枚本应活成高岭之花,却和我一起受人白眼,被人辱骂。我想她的父母合该恨死了我,猜到我心中的愧疚和顾虑后,她大大方方带我见了父母,我才发现苏郁枚本性里的温柔善良也许是遗传。
苏郁枚的父母即使知道我一穷二白,没有文凭,还做过蠢事,但依旧待我像亲生女儿,苏母说:“郁枚喜欢的人,我们自然也喜欢。”
或许是知道苏郁枚这人专一又死心眼,感情如覆水难收,苏父苏母见我的第一面,就把家里珍贵的配戒给了我。
为这件事我惶恐了许久,不敢接受苏家的慷慨,最终还是把戒指换给了苏郁枚。
苏郁枚却不高兴地说:“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我一时语塞,我做梦都想和苏郁枚永远在一起,但我怕她后悔。我想给对方一点时间反悔,也想让自己有时间去洗清身上的罪恶感。
苏郁枚难得霸道的把戒指重新戴我手上,语气不容商量:“你不领情,爸妈会不开心的。”
往只好默默看着戒指上刻着的“苏”字,心里从小缺失的那块仿佛被填得满满的。
我很爱苏郁枚的坚定和从容,内心坚韧的她没有被人言打到过,高考成绩依旧遥遥领先,考上了排名前列的A医大。我则搬到A医大旁边,开了一家小成本的奶茶店,每天等她下课来店里跟我讲讲在学校发生的事。奶茶店的钱也是苏父赞助的,我不敢随意挥霍,很快地把钱还给了苏父。苏父以前总是严肃着张脸,后来也爱笑了,我想他还是担心我会骗苏郁枚的感情,过了几年才慢慢放下心来。
正如苏郁枚父母和我见面时说的一样,人是最容易被煽动情绪的群体,也是最健忘的群体。没过多久,就再没人认识我和苏郁枚,流言蜚语减少,我期待起了和她细水长流的生活。
苏郁枚毕业后留在A市第一医院当了外科医生,我的奶茶店也越做越红火,在本市开了几家连锁店。苏郁枚颇为慢热,对我九年如一日的宠爱。我很感激她,感激她在我溺水的时候捞了我一把,但我更多的是对她越发深刻的爱。和苏郁枚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的感情好像没有平淡期。
后来她不在了,我却再也找不到心中那团火焰了。
回忆后来的事令我心中难以平复地钝痛。我无法忘记安静地躺在棺里的她,双手搭在胸前,没有一丝生气。我始终不愿相信,这双苍白的手昨天还会抱着我撒娇,这没有血色的嘴唇昨天还会亲吻我的额头。一夜之间我好像失去了全部。
我的生活曾经是一片漆黑,暗无天日,苏郁枚是我唯一的光芒,让我有勇气好好活着去面对内心的黑暗。苏郁枚不在了之后,我感觉那光芒消失,又重新堕入黑暗。我自杀了好几次,有次差点成功,可迷迷糊糊中,我听见苏郁枚在喊我名字,我立刻睁开了眼,从那上吊的绳索中挣扎下来去寻找苏郁枚的身影——当然我没有找到,可我却觉得,是她保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