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任性的想法。
她让丫头打水为女孩梳洗,然后,又擦上了药。
女孩脸上的血痕,还有,那双惨不忍睹的手,又红又肿,满是水泡,有些已被她掐破流血,有些却还完好,而且上头除了烫伤,还有许多七七八八的细割伤,实在让她心惊。
她身处富贵乡,过去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双手,她的贴身侍女们,吃穿用度,也是无一不精,一双素手,柔滑细腻。
她皱着眉头,眉毛都快拧到了一起,温润的指头轻轻地碰了碰女孩手上的水泡,掌心一阵刺痛感传来,女孩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听女孩疼得“呲”了一声,容成瑾不由得叹息着道:“小丫头,你可都遇见过什么啊?”
女孩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垂下了头,然后,眼眶渐渐开始泛红。
后来,她为女孩取了个名字,叫浓艳,只因初见时,她凄然地站在雪中的模样,是那一片白茫茫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而她,就叫女孩浓浓。
浓浓……
她好像失去了她的浓浓……
很多年……
浓浓是个十分不幸的人,她也亦然。
浓浓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无枝可依,四海为家,半辈子都在游荡,而她,她却是拖着这么个孱弱的身子,被限制在了这京城里的一座座宅院里,空有着一颗不死的想飞之心,却是一辈子都飞不出去。
这样的想法,纵使是说与旁人听了,也只会教人笑她,活像是那前人词里写的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多少人想做她这样的人都没有那个福分,她有什么可瞎矫情的?
也许她当真只是看多了游记,身在福中不知福地矫情吧。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备受宠爱的,但同时,也是万分孤独的,她看似高高在上,然而,心底里却依旧有着深深地自卑,所以,在许多人跟前,她总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毕竟,一个身体这么不好的人,纵使是堂堂郡主,也终究是失意的,谁会真正去喜欢一个成天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起来的人呢?连她自己也不喜欢。
骄傲又自卑的她,温柔外表下,是一颗敏感得太容易受伤的心。
只有浓浓,出身低微又总是带着哀愁的浓浓,有着一双这世间最澄澈的眼眸的浓浓,同样自卑着的浓浓,被她放心地真心以待,只有浓浓,才真正地理解着她,是她唯一的友。
可是,最后她还是将唯一的浓浓给弄丢了,如若不曾重活一世,她无法改变自己,也至死都想不起一个浓浓,她们大约,也就这么一辈子都死生不复相见了。
时光如水,年年岁岁的,改变了太多,她掌心的浓浓,也终究是成了清风楼的陆兰琛,唯一熟悉的,也只剩那把相似的琵琶了。
一样的木料,一样的丝弦,一样的翡翠牡丹琴头……
她还记得,当年自己悄悄地派人去制作这样一把琵琶时,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担忧,她期待看到浓浓开心的模样,可同时,心底里却又隐隐担心,担心自己什么都不懂,这琵琶究竟会不会合浓浓的心意,毕竟,像浓浓这样的人,纵使不开心,也定然不会说出来的。
她拉着琴画,不住地问,问得那一向温柔和顺的琴画也烦了。
如今看来,她倒是多想了,浓浓并不难过,她很喜欢,以至于一别数载,手中抱着的琵琶,还一如当年。
只是可惜,木料不是原先那块木料,丝弦也不再是原先的丝弦,还有翡翠,也不再是原先的那块翡翠,形做得再像,也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一把了。
第二十五章
当容成瑾再次睁开眼睛时,便只见陆兰琛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前, 在烛光下, 削着梨。
空旷的房间里, 不知为何, 除她之外, 再无旁人。
大约是时辰太晚了,只留一个人守着她吧。
容成瑾就这么看着陆兰琛认真的模样, 眼眶也不禁一红。
她还在,这个曾经与自己生死与共的的挚友, 甚至, 她还是旧时模样,只是比起那时豆芽菜一般的她, 她长高了许多,也变得漂亮了许多。
她们二人过去分别了太久太久,但现在, 她的好友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她的眼前。
“浓浓……”她看着陆兰琛温柔美好的侧颜, 情不自禁地, 就又唤出了这个旧时名字。
闻言,陆兰琛不由得愣了愣, 她傻傻地转过头,看着容成瑾,眼中满是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