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我现在的境界,便是佛曰过的:大悲无泪, 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可佛没说:大爱无情。
今天我妈握着我的手,端详着我,说我最近不对劲儿,瘦了,整个人空洞洞的。
空洞是形容人的么?我心想。
我妈叹了口气,突然说起她在嫁给我爸之前,也心仪过一个人,这令我万分惊讶!
都说母女连心,她应该是知道我这的这场劫,与感情有关。
我问她,为什么没有跟那个人在一起?
我妈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葬着一个未亡人。
已经两天找借口不给她打电话了,随便编了个短信,她也信。
她真是我见过最单纯的人,一旦信任了谁,便是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做怀疑。
但是真的想她,一想她,就生出无穷无尽,永无止境的绝望。那种感觉一旦蔓延,泪水就不知不觉流下来,喉咙一哽一哽的,难受极了。
Mais问我:你喜欢她什么,是因为她好看么?可是你喜欢她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啊。
我说:我就听过她的声音,就喜欢上了。
Mais:原来你是声控。像你这么痴情的声控,世间难找。
我想了想,说:我喜欢跟她说话时候,我内心的感觉。
什么感觉?她问。
心动的感觉。我说。
季漱玉穿着黑衣,面色苍凉如玉。
她气场愈加沉稳,使得葬礼上,那些蠢蠢欲动的讨债人,都没敢轻举妄动。
何况,还有姚叶派了几个保镖,在她旁边跟着。怎么看,都像是在拍黑帮片。姚叶是最后一个到的,戴着墨镜,素颜。
两个人隔空望了对方一眼,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我姐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
我的直觉告诉我,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在我没参与的时间里,她俩一定有了某种交集。
只是此刻,我自顾不暇。
那是我第二次参加葬礼,后来的记忆里,那个场景是被许多看似悲伤,实则冷漠的表情组成的。
除了我姐。
我姐那种彻骨的悲伤,更像是一种懊悔。就像她说的,她还没来得及孝顺这个人。
但我总觉得人走如灯灭,活着的人都贪恋触手可及的亲切和温暖。我姐应该也不例外,她会振作起来。
到底是因为人死会悲伤,还是因为悲伤会杀死人?
今天家里来了一个银行的人,说是受托来跟我们签合同。确实如简父说的,一切条件都很优厚。
爸妈不知背后详情,脸上绽放出希望的光彩。就差弹冠相庆。
我把那人轰了出去。也不管我爸妈的询问,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淌下屈辱的泪水。
下午,债主代表来了。我姐没让我们参与,在书房跟他谈的。
债主代表出来的时候,很客气,还跟我们恭敬道别。上次来,可不是这个样子。想必是我姐给了他切切实实的保证。
我姐自那场病后,变得沉稳、沉默。嘴角总轻轻抿着,似有难言之隐。
这让我很是担忧。
晚上的时候,我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听见她在房间里低声与人说着话。
我有种感觉,她在跟谁做着什么交易,从她的语气判断,这场交易,她是被逼无奈的,是不平等条约。
最后,她低声喊:姚叶,你别得寸进尺!
我阖上门。
夜里做了一个梦,我姐为父还债被卖去青楼了,我在后面哭着叫着她的名字,她不断回头喊我:“晓晨……晓晨……救我……”
醒来后,我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
姚叶是怎样的人,我是了解的。我姐想必是饱含了屈辱的。就像白天的我,一样的感受。
区别是,我姐愿意牺牲自己,而我不愿意。
原来,我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就像呼应我的梦境似的,第二天,我发现季漱玉身上的味道变了。
不是干净清淡的气息,而是混合了酒精与香烟,还有香水味儿。
我甚至隐约看见她领口有一枚口红印。
她开始早出晚归,她开始化些浓妆,她的脸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淡冷漠。
她变了。
只有我知道她为什么变。
我的心揪成一团。
突然有些嫉妒她爸了。
离开的人可以安眠,而我们需睁着双眼,要阅尽这荒芜世界里所有的额凄凉与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