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亭说到这里,抿着的唇微微弯起一线“我定不会同栩儿这般懵懂又毫无目的,也不会像师父那般魂散命殒。”
蔺吹弦看着她依旧清浅的神色,却从中读出了几分陌生的刚强来。
一瞬间仿佛是身处冰湖之底,蔺吹弦忍着颤栗仰头望去,能见到顶层那厚重的冰面却被敲开了一隙。
有微弱的光束渐渐放明,投入蔺吹弦的身边,映亮了她的眼底。
她忽略过什么、遗忘了何物,都在这一刻都渐渐明晰。
“你该告诉我的,我并不是无用,也不是一味软弱。我也想为师父做些什么,更想好好保护尚还活着的你们。我能为了师父做些什么的,也能护住栩儿、让她平安地长大。”
“她本不是如今这样疏离淡漠的性子,她本是最可爱、最自在的孩子。这样的栩儿,我们本是能护住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呢。”
江心亭的语调里带着她最畏惧听见的轻颤,她感到自己的肩头都被江心亭一时攥紧。
师姐都知道的。
她都知道,却是后知后觉。
是我欺瞒了她,让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无法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做到。
62.放歌时
第一次感受到焦虑与惊惶, 是在六七岁左右的年纪。
而在那之后,这种情绪便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过蔺吹弦的心底。
为何我总是在犯错, 总是在、永远也在。她无数次地念着这句话,从最初幼稚懵懂的年纪,最终迷茫且不可避免地长大。
第一次的幼稚拖累了师姐,而后的忽视与过失让师父陷入孤立无援, 最终又因为无能无策而连累了小师妹。
蔺吹弦每每闭上眼时,甚至弄不明白这些年来自己做成了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如今走到这一步, 再回过头去看过去那十余年,蔺吹弦总觉得自己仿佛是竹篮打水, 借着护佑人的名号奋力挣扎, 却最终连元家一砖一瓦都碰不到。师父救不了,师妹也救不了。
如此, 反观她做过的错事, 却是数不胜数。
卫忧已的眼神从面前一闪而过,蔺吹弦很快垂下眼睫, 下意识选择了忘却。
“漪儿,我说这些并不是为让你自责。”
江心亭看出了蔺吹弦的迷茫失措,一时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所言必然触及了她心弦。
念及此, 她不由得又幽幽叹了口气, 轻轻摸了摸蔺吹弦脸颊。
“往者不可谏, 漪儿, 我并不是在责难你。”
“可师姐是怪我的。”蔺吹弦被她这样一抚, 难得也显露出了数年都未曾再有过的稚嫩一面, 心下糟乱间便下意识闷闷地接道“不是么”
“是啊,我怪你小看了我,也怪说好了师门内互相照料,你却将什么事情都担在自己身上。”江心亭难得见到她这幅模样,一时十余年未见的微弱生疏也悉都在这一刻消散。
眼前蔺吹弦就伏在她膝头,两人裙衫相接间,江心亭垂眸便能见到蔺吹弦泪痕未干、湿润粘连的睫毛。
这一幕生疏却自然,令江心亭依稀只感到眼前这个面容依旧的师妹,便仍旧还是许多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甚至还让栩儿不明不白地来帮我们担。”江心亭捏了捏她脸颊“你同栩儿,道过歉了没有”
“嗯。”提起裴真意,蔺吹弦便是一阵心虚。
这十余年来,不论如何最可怜而无辜、平白无故遭了罪的,便是这小师妹。
江心亭看着她的面色摇了摇头,莞尔道“我知道,栩儿必定也是同你连成了一气。你们两个当真是将我当猴儿来耍。我知栩儿素来不擅欺瞒,今日晚间我便观她面色不对,偏生你还同她一道一攻一守地哄我,真以为我是好骗”
蔺吹弦的脸更红了,讷讷喊了声师姐,却又不知道辩些什么好。
一时两个人一坐一伏,低声私语,貌极亲切。
灯烛微摇,两人谁也没有想过要去拨一拨那越发黯淡了的烛火,这便令隔了一道屏风的吴云一更加看不清那一隔之外的场景。
如此,她只好拚了命竖起耳朵,却居然还是连江心亭说的一个字也听不清。
不知为何,往日里不论江心亭声音有多轻,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唯独今日这一晚,她听得真切的,不过江心亭喊出的那几声“师妹”。
但好在蔺吹弦所言所语,她还是能够辨得清晰。
正暗自纳闷着,吴云一便感到有道视线正若有若无透过了屏风,往这处看来。她下意识抬眸去迎时,便了江心亭正抱着蔺吹弦,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