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何出此言,昨日里我洗师父那件衣服时,看见上头沾的墨,可绝不比栩儿现在沾得要少,洗也洗不干净呢。”
蔺吹弦边扬声说着,边带笑快步走进了房中,语罢才朝奚绰行上一礼,请安道:“徒儿见过师父。师父昨夜可安?”
奚绰背后说话被她抓了现行又被拆了台,一时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朝蔺吹弦摆摆手:“罢了罢了,是我的错。”
裴真意难免有些懵懂,一时回头看看师父,又抬眸看看眼前二师姐,到底却也觉得有趣,到了末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栩儿莫笑,用过早饭回去,赶紧把衣服洗了吧。”蔺吹弦含笑朝她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后微微弯腰道:“你看看师父的袖子,看看大师姐再看看我,谁不是脏了立刻就换的?就你一个留着过了夜,羞不羞呀?”
裴真意素来听蔺吹弦的话,闻言不禁又立刻红了脸,小声喃喃道:“羞。”
她这模样稚嫩而直率,实在是颇为天真可爱,奚绰见状不由在边上笑:“好啦,实在也无需太过在意。昨天忘了,今天能想起来便是。”
她说着,伸手捏了捏裴真意白软的脸颊,朝蔺吹弦道:“我更衣,稍等我片刻,咱们一道去找你大师姐。”
蔺吹弦闻言应一声“是”,便牵着裴真意,两人一道退出了房门。
眼下外头已经是春光朗朗,樟花如糁般落了一地。待到奚绰彻底梳洗好后,师徒三人便沿着房外弯弯绕绕的小路,同花田间群羊一道,向着另一头去寻江心亭和早膳去。
落云山中的一切都还是如同万般过往一般,风轻云淡,天地悠悠。奚绰牵着小徒弟柔软的小手,放眼朝花田尽头与天相接之处看去。
如今落云山中正是樟花扑簌簌,蕉桐叶阔时,三四月里春光将尽,山中不论晴时雨时,都是奚绰最喜欢的好时候。
这样的时节里,奚绰定然是不会轻易离开落云山,但她却又始终记挂着前日里收到的信,那信从川息而来,是故人所发。
奚绰其实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过元霈,甚至连书信来往也有许久不曾,而上一次见时,元霈也还只是个柔软懵懂、爱哭却又讨喜的孩子。
一晃如今,她已到少年时候,也一定已经长得十分漂亮出挑了。
奚绰想着,又回忆起那封信上元霈所写下的几句相思。
她念及如今川息元府中仅剩下了这可怜的两个姐妹,孤苦伶仃又少有朋友,便不由得又心软了下来。
父亲生前诚然说过让她和元家断了往来,奚绰知道其中缘由,却又到底觉得那同元霈并无关系。
更何况这些年来,其实她也难免对故人有些想念。
——如此,既然是彼此皆心怀相思,便不如索性去见上一面。
这样想着,她便垂眸看了看身旁正同蔺吹弦说着话的裴真意。
再过个三五年,她这个最小的宝贝小徒弟也定然会出落得漂亮又伶俐,而到了那个时候,奚绰也就可以亲自带着她去到朝中四方山河,去到最辽阔而美好的地方。
如今奚绰自知她已经负了头两个徒弟,只剩下裴真意可以去全力保护,如此想来,她便一定要好好地护着她、一定要让她快意无忧地长大。
要让她见一番红尘人间所有的繁华,也让她历一遭山林江河中全部的玄妙。
……
思绪游离间,眼前是一路光影随风摇曳,四野里春光明媚。
奚绰牵着小徒弟的手,缓缓朝前路行去的同时,心间多事便难免有喜有忧。
不过都无所谓了。到了末,她只如此想着。
——来日方长,她也还不过年纪轻轻。只要有心有意,便一定什么事都能够最终化解。
到时,她也一定能够同这三个心爱的小徒弟一道,去游历朝内人间、去看遍山林四野,而后在茫茫天光中会一遭友人,提笔挥毫,相知相乐。
此间摘星弄云,把酒对月,风光无限里,便总是快意一生。
念及此,奚绰一时终而释怀,看向前路花丛,复又摇摇头浅笑起来。
第80章朝南风光(一)
朝南将冬时节,大街小巷中皆是热闹非凡。
红窗格外熙熙攘攘间, 卫连臻正站在自家店铺宽广的厅堂中, 抬起两手小猫儿似的围着卫忧已转圈圈。
窗外天色昏昏, 正是时将近晚。
卫连臻在这街巷中大大小小的店铺内逛了足足整个下午, 到了现在却也并未显露出半点疲惫, 眼下正左手抖开几面柔滑泛光的布料,右手张开的五指上挂着成串的珠玉首饰, 手心一握各色耳珰指环,站在卫忧已身前简直浑身琳琅生光, 边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