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中意_作者:Aliatte(60)

2019-03-28 Aliatte 甜宠文

  更夫“防贼防盗闭门关窗”的口号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裴真意静听了几秒,轻声道“亥时了。”

  亥时了,两人已经在这元府街上徘徊了一个时辰有余,不论是驾马匆匆而过的元家护卫还是巡街官兵,两人但凡远远瞥见一角便下意识躲藏。

  只要离开了这元府街,二人便可策马疾行,不日便可彻底离开川息、脱出元临鹊的手底。但说要离开元府街,又谈何容易

  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有余,街头的平民都一一散去归家,裴真意才看见了元府街的街门。

  高华楼宇都渐渐归于沉寂,眼前开阔一片。疾行之间,裴真意朝后瞥去一眼。

  沉蔻也注意到了天边的异常,一时策马飞奔间频频回首。她按了按飞扬的鬓发,单手执着缰绳回眸朝裴真意扬声问道“真意,几更了破晓了吗”

  远方显出了霞光的赤色,由最初的一线渐渐放芒,像是破晓时的一道天光,将无星无月的夜空都燃亮,绚烂光华一时渐渐攀升,有占据半方高空之势。

  “这个点,绝非破晓。”裴真意摇了摇头,目光沉而似冰。

  即便是破晓,身后那点点红霞攀升之处,也是并非在东。

  那是天之西方,日落的方向。

  二人沉默着继续向前疾行了片刻,到了一处矮亭后,两人停下略作休息。

  滚滚的马蹄声忽然从前方传来,远处奔来了一队规模颇大的兵士,皆面色沉肃,朝川息城中元府街方向奔去。

  沉蔻心下一惊,下意识便认为那是元临鹊调来追捕的军队,于是伸手便要拉住裴真意躲藏。

  但裴真意仍只是仰着脸,朝着西方的红霞眺望。

  她按住了沉蔻拉她的动作,摇了摇头,目光紧紧粘在了天边越发盛大的霞光上。

  眼前的远方一片猩红,像是鲜血在喷涌飞溅,赩光大盛间霞色张牙舞爪。

  一时忽起大风,从西骤涌而来。那猩红的霞光似乎又盛了些,温热的风里夹杂了隐约零星的飞絮,但裴真意定睛辨认后,却发觉那飞絮的颜色是焦黑昏暗。

  是火炭灰。

  28.意遐远

  川息城中一度最为令人称奇惊叹的建筑, 便是元府西苑里的藏书楼。

  那楼高得十余丈,入目恢弘间鸟革翚飞、檐角张扬。旧时所言“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莫过如是。

  在这无人不知的藏书楼中, 有将近一半的空间皆是用于藏画。或成册或成卷,浩繁如海。

  而在那深处的一方天地之内, 若是细看悬于室中的卷卷山水人物, 便能在各处隐秘线条之后找到一方朱红章印。

  皆为一人之名, 尽数一人之迹。朱砂的丹色之下,奚绰二字都像是被抹去了一般的模糊, 皆是元临雁无数个日夜里对画自语时指尖相触留下的不散痕迹。

  若说见字如面, 那这画中必然也藏了许多早已涣散不复的往日真心。

  只是这真心, 再无人有缘体会。

  血色的手印蜿蜒在墙边, 抻拉出一条长长的印记。那印记从远远的方向伸来, 牵连着幽微的亡魂之地。

  元临雁扶着墙,抱着怀中仍在昏睡的胞妹, 眷恋的视线流连在那满墙满室的丹青画卷之上。

  她喃喃地念出两个名字后, 眼神中的眷恋最终为无尽的空虚所代替。窗外风啸云疾, 无星无月,窗内寂静无声, 灯火如豆。

  随着面颊上最后一点血色都散尽, 元临雁的目光中燃起回光返照般的星火。她紧紧抱住了怀中一动不动的元临鹊, 将手边沾染了血色的油灯泼翻。

  这人间肮脏又恶心, 腐烂的川息早已根脉朽尽, 无根之魂终究居无定所。

  宿命与偏执都在这一刻淡了下来,不再在心头徘徊不散。元临雁眼前的猩红颜色渐渐扩散,舔舐向这一切她曾经无法割舍、又不会珍惜的宝藏,又一点点向上攀升,吞噬尽眼前的一切。

  今日过后,此楼、此地,此人、此情,都将永不复存在。

  不论是我、是她,还是塑造了所有人的前尘往事。

  元临雁从怀中窸窣着摸索出一本旧而卷了边的小册,借着最后一丝气力,抛入了炙热浮浪的滚滚火海之中。

  红尘恶而疾苦,惟愿再无来世。

  “川息元府二位大人,在笃初楼内自焚了”

  “何时缘何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昨日里二更方过,天都被那火光照得开了亮,大火到现在还未灭那里头的画卷书册,全都成了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