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一年,她在小小的神庙中长大,她在小小的神庙中陪着她。
她总是觉得两个都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所以搜肠刮肚的想逗她笑。她从来也没有咧开过嘴,顶多只是勾勾嘴角,表示友好。
那天,她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身体同时僵住,同时露出一副表情,同时放开,同时转身。
那时候,她知道,她们中间,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可是谁都没有再往前跨一步,到这,就只能如此了。
严柒总是喜欢带她到处玩,但是弟弟太过顽劣,她忍不住说了几句,弟弟不高兴了,两人关系也就越来越淡。
严益做了皇帝,虽然平庸,也没犯什么大错。大事总是国师把控,他也没有什么机会犯错。
国师对她还是很好的,给她讲故事,教她念书,教她习武。她的阅历与所闻,多是从国师那里得知。
可能小的改变太多了,堆在一起,也就成了翻天覆地。
突然有一天,所有的事情又变了。
她开始流浪,京城开始大乱,弟弟死了,侄子死了,心溟也死了。她被追杀,无家可归了。
陆心溟杀害了自己两个弟弟和侄子,按理说,她应该恨她,不应该对她念念不忘,还不顾生命危险追寻到她遇害的地方。
可是,对于陆心溟,对于陆家,她提不起一丁点的恨意。她的亲人死了,心溟的亲人也死了。虽然最终是未家人坐上了皇位,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双输的局面。
两家人争到最后,都剩下了什么呢?
她还能去爱谁,恨谁呢?
水滴声。
拂玉睁开眼睛,向声音来源的地方看去。
“哭了啊。如果道歉能让你心里好受些的话,请容许我说一句,对不起。”
未江迟不接话,哭得更厉害了。她低着头,缩着身子,哪怕闭着眼睛,还是止不住无尽的眼泪。她不想哭的,不想让人看笑话,可是她止不住。那匹马死后,她就没哭过了。她不是不想哭,而是不能哭。
现在,她真的不想哭,眼泪却越流越多,越来越难控制。
“大概是想你的家人了吧。”拂玉道。
小二端了一盘菜上来,拂玉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靠近。小二又退了回去,躲在后厨里。
“战死沙场才是我们那个种族最高的荣耀。所以当我听说到父母已然亡故的消息时,我没有哭,也不能哭。我们都要把自己的心包裹得坚硬如钢,去面对敌人残酷的铁蹄。我们亲情寡淡,对生命心存蔑视,也没有什么让人刻骨的爱情,就算有,也是欲念更多。但是,跟有血有肉的人相处久了,也能感染到一些美好的气息。我有一个朋友,我视她如珍宝,可以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不顾一切。这种感情无关情爱,然而比起那些感天动地的男女之情,或者女女之情,其实丝毫也不逊色。”
未江迟抬起头来,抹抹鼻涕和眼泪,道:“不哭了,上菜吧。”
拂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向厨房的方向道:“小二,上菜。”
天极之地的风还是那样凛冽,空气还是那样寒冷。未江迟坐在玄栖身上,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会变凤凰吗?”拂玉问,未江迟摇摇头。
落在冰山脚下,拂玉召唤出凤凰,在未江迟的身边吐火,未江迟窝在凤凰的翅膀中,哆哆嗦嗦的看着冰山里面的女子。
“不记得我了吗?孩子。”
未江迟摇摇头,问:“你是我……娘?”
凤王低低的叹一口气,道:“受苦了。”
未江迟仍旧痴痴的看着她,不断消化着眼前的一切。
“不敢相信吧?”
确实不敢相信,对于她,在未江迟的脑袋里,根本没有“娘”这个概念。她太陌生了,谁会不明不白,对着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叫娘。
“那……我爹呢?”未江迟问。
“你没有爹。”
拂玉在一边道:“真可伶。”
“你本来就没有爹。”
“哦。”没爹就没爹吧。
“这些年发生过什么,可以跟我说说么?”
做母亲的,对女儿的点点滴滴总是很关心。未江迟犹豫了一下,简单的说了几句。说到不清楚的地方,凤王会出口询问,未江迟说的便细致了一些。拂玉原本耐心就不足,听着两人的家常更是哈欠连天,于是撇下二人,到一边吹笛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