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子。”玉烟屈膝,应答得成熟稳重。
她是堂堂荆陵侯府里独一的掌事大丫鬟,是荆陵侯近前儿为数不多的心腹,又侍候了屋里那位这许久,自然知晓一切事务该如何妥当处理。
“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物什或者是银钱之类,你手中不够的话便只管到周成那里去要……”还要赶着到刑部官署点卯的司马玄已经转身朝外走去,却又停下脚步,回身补充到:“亦可直接来告知与孤。”
玉烟颔首,站在屋前的小台阶上恭送司马玄,“是主子,奴婢记下了,主子尽管放心就是。”
“放心,放心,”司马玄点头,转回身去继续往厝晚轩外面走,边低声自语着:“你办事向来稳重,孤自然放心……”
我只是,只是放心不下屋里的那个罢了。
……
手里头有事情可做的时候,一整日的光景眨眼便能过去,冬日的天色黑的特别早,夜幕完全降临之后,昏黄橘红的石盏烛灯竟然将以前总是清冷的厝晚轩里里外外照得一派温和。
偏巧,赶着院中四下稀稀疏疏地落起雪花片的时候,小厨房里的舒妈妈正好带着几个厨房下人将重新热过的饭菜送了过来。
一直候在廊下的玉烟这才抓着机会再次敲响了小佛堂的屋门。
“夫人,外面飘起夜雪了,红烛白雪的可好看了,您可要出来看一看?”玉烟沉稳,不急不缓地敲了几下屋门,边示意着等在廊下的舒妈妈让她带着人将热腾腾的饭菜送进梢间里去,以免外头寒冷凉了饭菜。
玉烟给舒妈妈挥手示意后准备继续在廊下候着,不料小佛堂的屋门却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夜幕上开始飘大雪花的时候,忙了一整天的司马玄才刚从刑部官署下值回来。
然,从官署里带回来的文书还没来得及放到书房里,司马玄便在路过厝晚轩时忍不住拐了进来。
此刻已过了晚饭的时辰颇多,原先料想着这回应该和前几日一样见不到曹徽,司马玄便想着只在外面看一眼就走的——却怎么也未料到,自己进了厝晚轩后竟然正好和打回廊过来的曹徽碰了个照面。
一时措手不及。
玉烟是个极有眼力价的丫鬟,见自己的两位主子相对无言,彼此间的气氛又有些微妙,她便非常识趣且恭敬地朝司马玄屈了屈膝,错身进了梢间里,留司马玄和曹徽还在廊下站着。
玉烟一进梢间里,红灯高悬的回廊下一时就只剩下了司马玄与曹徽这两个七年未曾见过面的……“夫妻”。
也只有司马玄本人知道,当自己的脑子里闪过“夫妻”二字之时,心里便总会有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地说——司马玄呀司马玄,你本也是女儿身啊,你如何能不顾人伦纲常地生出此般肮脏心思?!
快快作罢了为好!!
“这个……”司马玄颔首,挪着步子碎碎地朝这边走近了几步。
却也不敢离曹徽太近,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犹豫着从官袍的袖兜里摸出来一个模样别致的小香囊,缓缓递向曹徽。
司马玄的视线有些飘忽,眼睛不敢看曹徽,声音沙哑,略带鼻音,“中宫殿给你的,说是里面放了慈怀大师加持过的平安符,保平安。”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曹徽半侧过身去,先冲着皇宫所在的方位屈膝福了一礼,以示对中宫皇后娘娘恩典的感谢,而后她才恭敬地从司马玄手里接过这只坠着红玛瑙平安扣的绣金丝小香囊。
顿了顿,她半垂着一双眸子,声音干涩地给司马玄福了一礼,“多谢君侯。”
按照晁国森严的等级规矩,司马玄乃是当朝天子御笔亲封的超品列侯,素日里被人唤一声君侯也再正常不过,但此刻曹徽如此当面用这个称呼,却叫司马玄心底里莫名生出了一股浓重的酸楚与愧疚。
若不是她素来擅长以平静的神色来掩盖内心的波澜,此刻她怕是早已经要落荒而逃了——自己对曹徽啊,哪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司马玄略有些无力地垂下了手,又颇为识趣地后撤了两步,心中对自己嘲笑不已,徽儿她,她究竟还是把她与自己划到了万重仇山与无边恨海相隔的那头了。
是啊,是啊!司马灭曹,德祖亡克,曹家那百二十三口性命的族仇家恨啊,别说过了七年,想来即便是过去了七百年,那也不可能是曹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司马玄能理解。
彼时,梢间里传来一阵被放的极轻却也依旧能听出来些许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梢间的门被拉开,舒妈妈带着人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