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_作者:若花辞树(92)

2019-03-26 若花辞树

  掖庭极大,也有不少废弃处。那一带无人,屋舍自也破败,幸而她重得武帝召见,入仕为常侍,宫人们倒也不敢与她为难。

  即便如此,也是够艰辛的了。

  “起初,谢相不肯立即将太子有后之事禀报武帝,非要等上二月,臣只以为,是那时朝中有变,不合时宜。到了后头才知,谢相是恐陛下体弱,经不起变故。”

  刘藻不由弯起唇角,道:“她确实,是心细之人。”

  掖庭令颔首。

  之后刘藻得武帝赐名,入宗谱,恢复了宗室之身,身旁也有了侍奉的宫人。谢漪也搬出宫去,自有了府邸。但她依旧时常来,微薄的俸禄全用在了刘藻身上,怕宫娥体弱照顾不好皇孙,怕宫人欺皇孙幼小,不肯用心侍奉。

  “纵是亲子,也不能再多疼爱了。”掖庭令道,“再往后,朝中为太子之位争得不可开交。夫人产后虚弱,未有好转,终是去了。”小皇孙更加孤苦无依。

  “谢相只好往掖庭跑得更勤,有时是她自己来的,有时是武帝派遣。三日之中,总要来上两回。”

  再之后,武帝驾崩,昭帝即位,皇孙出宫,一夕之间,物是人非。掖庭令便不知后事了。

  讲述往事之时,殿中宫人全退下了,仅胡敖侍奉在侧。

  掖庭令说完了,也觉极为疲惫,刘藻满心慌乱,强自镇定,令人扶他下殿歇息。掖庭令一去,刘藻便道:“朕要出宫。”

  她随意换了身衣衫,骑上马,便往相府奔驰而去。

  出宫后的事,掖庭令不知,外祖母必是知晓。

  为何她记忆中从未见过谢相,为何她对她疼惜爱护至此,却能对她不闻不问?这其中必然还有内情。

  刘藻一刻都等不了,她要立即知晓全部。她要知晓,谢相为她,究竟做了多少。

  至相府,谢漪自是不在。门子认出了她,上前来见礼,唤了声刘郎,开门,放她入内。

  上回来时,谢漪便唤了幕僚来,令见过皇帝,下回皇帝再来,便直接送她去见老夫人。

  刘藻径直到了小院中。她一路都绷着脸,双唇抿得紧紧的,一字不发。待见了老夫人,屏退了侍婢,刘藻一开口,声音都是颤的:“外祖母从前便与谢相相识?”

  老夫人闻此大惊,都不必她开口,光是见她惊慌的容色,刘藻便知,她猜对了。

  她合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登基之初,谢相处处制约,她自觉毫无天子威严,觉谢相犯上,甚至在心中想过,要将她碎尸万段来解恨。

  谢相心机深,目力不凡,她小小心思,想必瞒不过她。她看穿她心思时,是何滋味?她可伤心失望?会否觉得错养了一头狼?

  外祖母像是知晓了她的悔恨,温声宽解道:“谢相不会怨你,你能知往事,来日做一明君,她便满足了。”

  刘藻摇了摇头。

  宫外那一段,老夫人也与掖庭令一般,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她。

  卫太子遗孤,在掖庭中,纵是无人提起,也多的是人注目。昭帝即位,她的处境便尴尬了起来。

  谢漪在宫外寻到了皇孙外家,又说服了昭帝,允许外家抚养皇孙。

  “你在宫中,多的是别有用心之辈,就是昭帝也不能对你毫无防备,兴许就被养废了。谢相与我商量,先出宫,待你长大,甘于平淡也好,欲成就一番大事也罢,都可自宫外做起。”

  “你出宫后,宫中朝堂,皆有人留意。那时谢相方得昭帝信任,便不好与你这太子遗孤走得太近。但你进学的西席,看病的医者,连家中仆役,皆是谢相张罗。”

  外祖母说得很细。

  她小时其实见过谢漪一回,五岁那年,她病了,发热昏睡,不省人事。谢漪着急,入夜后,避过众人耳目,潜入府来,照料了她一夜。直至天将旦,东方吐白,方离去。

  “你半夜醒来过一回,与她说过几句话。”

  可惜全不记得了。

  一整日,直至薄暮,方将那一件件往事说尽了。

  刘藻急迫地来,失魂落魄地走。行至前院,恰逢谢相回府。她在门前与一幕僚相对而立,正说着什么。

  幕僚唯唯应诺,谢相沉静平淡,目色几无波澜,是久居高位之人方有从容。

  刘藻蓦然止步,远远地看她。

  她一贯觉得谢漪好看,与旁人不同,最恨她时,都无动摇。谢漪确实是一美人,容貌暂且不表,便是那一身清远之气,淡然悠远,使人禁不住便想盯着她看。偏偏她又是丞相,为她美色所惑,朝她看上一眼,她那一身气势下来,也无人敢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