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乾俯瞰风轻舟,怒道:“注意你对我说话的态度,风轻舟!”他下意识举起手来,就要把风轻舟给推开,却又像想起了什么,生生地停住了动作。
“风乾,你不是人!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妈妈离开,你还要让我再眼睁睁地送爷爷走,你打啊!像当年打妈妈一样打我啊,我倒要看看,这次是不是轮到你送我!”
风轻舟揪住风乾的领子,恨不得动手打人,却又咬着牙,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她怎么能学这个男人!即使她的身体里也流着这种肮脏的血液,她也绝不会做和他相同的事!
所以,她只是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抗争。
风乾颓然地放下手,避开了风轻舟满是恨意的眼神:“……你冷静点,我们再谈,好吗?”
风轻舟冷笑:“我没什么好说,你休想再杀一个人,滚!”
她转身,看也不看风乾,跌跌撞撞地往观察室走。
风乾只能哀求一般地看向苏阑,苏阑对他做了个放心的嘴型,还捏了捏拳,无声地替他加油,然后回头追上风轻舟。
风乾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两人的影子了,才抓着单据找另外的电梯前去缴纳住院费用。
这次,他一贯如松的背影有些驼了。
*
观察室门口。
医院的人说病人的情况不好,暂时不能探病,所以两个人只能站在门口,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玻璃往里看。
偌大一间观察室只有老人这一个病人,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形状的管子,有大如针筒的,有小至输液使用的,连呼吸机都未曾取下过。
距离并不算远,因此还能够看到老人骨瘦如柴的身体随着呼吸还在一点点的起伏。虽不如年轻人一样活力满满,却好歹算得上是唯一的慰藉。
特别是,对于如今濒临崩溃的风轻舟而言。
她眷恋地望了老人好一会,又把视线转向他病床右侧的监护仪——右上角每分钟的心跳次数,过一段时间就会更迭,数字大小在病人身体情况稳定时是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的。下面的氧饱和度、每分钟的呼吸次数等数字同样如此,也始终位于安全的界限内。
她的视线最终凝固在了那条宛如山峦一样高低起伏的线条图案上,就算是非医学专业的人,大多都知道它的意义。
所以她只能默默注视这条线,以防她遗漏的一瞬间,这条线就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
苏阑把风轻舟的反应尽收眼底,没说什么,只是悄悄拿出了手机,发送了几条消息。
风轻舟好像感觉到了她的分心,等苏阑收起手机后,她才盯着那条线说:“今天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
出事到现在为止,风轻舟滴水未沾,声音变得又沙又哑,像是磨损过度的风箱。
苏阑看着她嘴边起的白色干壳,无奈地说:“你赶我。”
风轻舟不置可否,依然跟随那条线上下来回穿梭。
过了几分钟,她对这过于安静的气氛感到奇怪,回头……苏阑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空无一人。
远处护士之间窃窃的私语是遥远又模糊的声音,过滤掉的话,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当然,还有陷入沉睡的爷爷。
风轻舟眨了眨盯得发酸的眼,有那么一瞬,后悔了刚才的赶人行为。
但是她只是不想说话,走的是苏阑,丢下她的是苏阑,她有什么错吗……这样的无声辩解与甩锅话语浮上心头,却没能压过那丝后悔的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甩完锅,风轻舟又把锅接了回来。
今天苏阑是作为同事与好友,陪她走上这么一遭,眼下都五六点了,纵是铁打的也挨不住了,对方肯定是吃饭去了。
晚点……会回来吧。
风轻舟蹭了蹭脚尖,把开始发凉的手揣进了兜里,反而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就好像,这个手平时不是呆在这个兜里的,现在来到了新地盘,需要用一定的时间才能适应似的。
太让人不爽了。
风轻舟焦躁不已,连那不停波动的线条都不能让她安心了。
“哒哒哒。”
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响起,一抹温热贴上了风轻舟的脸颊。
红色背景里,一个只有两片头发的背心男孩笑成了V字形。
……原来,是一罐旺仔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