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四五天,小诗家里奶奶过八十大寿,晚自习请了假回去参加寿宴,早晨下了早自习,和林未眠一起在宿舍洗头,洗完了,她叫住要出门的林未眠,说:“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好不好呀。”
林未眠披着半干的长发,问:“什么事?”
小诗指指外边的栏杆,“被子很久没晒了,前几天又都不是什么晴天,今天难得有这么好的太阳,我想把被子都晒一晒,晚上我回去了,你记得帮我收进来。”
林未眠点头,“没问题。”
小诗笑一笑:“你最好啦。你要不也晒晒吧,很久不晒有螨虫,睡了要长痘痘的。”
林未眠想了想,真的和她一道,把自己的被子也搬出来晾在栏杆上,白底紫花和果绿的两床被子挨在一起,两个人又将被子拍打了一番,相视而笑。其他女生寝室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因为今天的太阳从清早就很烈。栏杆上晒了一排各种花色的被褥,煞是壮观。
临锁门出来时,林未眠还看了一眼佳期的床,想着要不要悄悄帮她也晒一晒。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多此一举。
也幸而她没有。
下午她忘了这茬,到了晚自习,却忽然噼里啪啦下了一阵暴雨。她当时沉迷学习,没有在意,等回到宿舍,脸顿时黑得像锅底。
佳期看她往里搬那湿透了的被子,自己的折起来扔在阳台的凳子上,黑着一张脸开了电吹风在那里替尤小诗吹被子,直吹到宿舍熄灯断电。
黑暗里听觉格外敏锐,林未眠在那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打第三个时,她应当是抬手捂住了口鼻。
察觉到床上忽然多出来什么,林未眠吃了一惊,她拿一件大衣当盖被,蒙了头脸,现在掀开大衣去看,谢佳期已经挨着她躺下了,接着被子也盖上来。林未眠头脸冷不防又被蒙住了,“哎呀”一声,伸手扒拉了两下,将眼睛露出来,只见谢佳期静静躺在那里,闭着眼。
尽管这样,还是没说任何话。
林未眠想说些什么,却着实说不出来,只得面向里面的墙壁,带着一腔忐忑慢慢地睡了过去。
睡着的林未眠老毛病不改。佳期躺在枕上,察觉里边那一小只轻轻拱过来了,两只爪子巴着她,脑袋在她肩头蹭啊蹭,似乎在寻找什么。
佳期心里难过,转过身侧躺,把怀抱给她。那不安分的小脑袋立刻得了皈依之所,一头扎进她怀里,接着果然就安稳了,一动不动睡着。
大约清晨三点多,贴宝蓝底彩花窗纸的窗玻璃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撞了上来,发出卡啦一声,林未眠周身一个抽搐,顿时惊醒,睁着眼有些懵,不知今夕何夕,鼻尖软乎乎的,还带着馨香,一抬脸就看到了谢佳期,她也醒了,彼此对望,林未眠默默地往里撤,却被佳期抬手按住了。
佳期扣着她的腰侧,等林未眠眼睛完全睁开了,双唇轻启,问:“为什么?”想要问的太多太多,千头万绪,无从问起,辗转了半宿,反而只剩下这三个字。
她的声音就像这凌晨的空气一样清冽。
林未眠脸上还有点睡眠被打断的惘然。
她不做声,佳期又轻声催她:“回答我。”
林未眠呼吸渐渐加重了,鼻尖一点点红,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看,林未眠,你就是这么引诱我的。”
听见谢佳期说出“引诱”两个字,林未眠抬起汪了两汪泪的眼看了看她,嘴唇颤了颤,嗫嚅道:“你血口喷人……”
佳期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轻声说:“你如果不这样对我,我兴许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发现——难道不是你引诱我在先?”
林未眠在那个羽毛般拂过的触吻里晕了一晕,脑子里乱纷纷的。凌晨三点并不是一个梳理人生或感情的好时候,但仔细想来,这桩事情里佳期其实也冤得很,如若不是玉楼春起了那个头,佳期又怎么会往那个方向想,她是唯物主义,自然而然以为她借着“鬼上身”这样荒诞不经的借口来亲她,以为彼此心意相通。因此才放任那株在暗处破土萌芽的小树苗长了出来,也做一点汲取阳光雨露的努力。否则按照谢佳期的自控力,她是绝不会让人知晓她的情感变化的。她自来并不算一个情绪外露的人。
“回答我啊。”佳期语气里带着点急切,带着点哀恳,扣着她腰的那只手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一带,两个人的脸因而贴得极近,嘴唇也差一点又要亲到。
林未眠两只手去推她的肩,竭力逃开那个令人头晕目眩的位置,“我,我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