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四十三年,天元帝年六十二,新年后便一病不起,满头灰白全成银发。皇后、皇贵妃、颜贵妃、乌兰贵妃、贤妃、德妃共同侍疾。
阳春三月是今上寿诞,却无人能高兴得起来,因着皇上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已经三个多月了。今日是赵熙延的六十三岁生辰,却缠绵病榻,满脸病容,身子枯槁得不成样子。
“相公,该喝药了。”
六十二岁,但是依旧满头青丝的夏淑宁端着药碗来到赵熙延床边,赵熙延瞧见她眼睛都亮了不复方才的浑浊。
“我不想喝药,今日我生辰怎么没有长寿面和红鸡蛋?”
“快把药喝了,少不了你的。”
夏淑宁指了指一旁的案上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赵熙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露出满意的微笑。很是乖巧,任由夏淑宁喂药。夏淑宁见他今日这么乖,露出了笑脸。赵熙延瞧见这样熟悉的笑脸,都望痴了。
“你怎么这么傻,一碗面吃了一辈子了,怎么还闹着要吃。”
“没办法,我太爱你了。”
赵熙延上了五十五岁的时候,身体每况愈下,还有其中一年尤其健忘。什么都忘了,唯独没有忘了夏淑宁,上哪里都要找表妹。若不是毒圣拖着年迈的身子进宫医治,怕是根本过不了那年。毒圣来的时候就说赵熙延过不了六十五岁,一出生就被逆转经脉,后来还多次中毒重伤,能撑到这个岁数真的是命硬了。新年过后赵熙延就一病不起,这次比以往都要病情沉重。夏淑宁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还是没忍得住难过。她喂着赵熙延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长寿面,泪如泉涌。以前吃一碗面只需要不到一刻钟的赵熙延,此刻竟然连碗都拿不动,整整吃了一个时辰。赵熙延枯槁消瘦得跟八十岁的老人一般,满头白发,双手颤抖得握不住任何东西。吃完长寿面的赵熙延,和夏淑宁说了一会话就睡着了。夏淑宁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情难自抑心中的悲痛,紧紧握着他的手泪如泉涌,一滴一滴全部打在赵熙延的衣袖上。
赵熙延睡到了下午,睁开眼的时候特别想出去走走,守着床边的夏淑宁已经睡着了。他挣扎着起身,给夏淑宁盖了他的外衫,拄着拐杖推开了门,终于瞧见了太阳,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祥云也已经满头花白,远远就瞧见了赵熙延拄着拐杖,赶忙小跑过去。
“皇上,您怎么下床了,外头风大,您不能着凉啊。”
“躺得骨头都散了,你啰嗦了一辈子现在还在啰嗦。”
“皇上是奴才第一个主子,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主子,伺候了您一辈子,现在才嫌奴才啰嗦是不是晚了一些?”
“还敢顶撞朕,你真是老样子,一辈子都没有变。”
“奴才不敢变,奴才要一直伺候皇上。”
“去,把九个皇子和公主都叫到未央宫来,朕有话要说。太后身子骨还好吗?她老人家若是还能动也顺便请来。”
“皇上,您这是……”
“话多,快去请。”
祥云猫着身子赶紧去请人,频频回头瞧赵熙延,祥云再回头时已经是满脸泪痕。祥云还没走多久,苏清书和颜逢君一干人就来了。她们远远就瞧见了赵熙延枯槁佝偻的身影,远远的喊着他。赵熙延听见了她们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瞧,那笑格外灿烂。几人立刻将赵熙延围了起来,赵熙延左手撑着拐杖,伸出右手食指勾成一个勾,每个人勾了一下鼻子,笑得和年轻时一模一样灿烂。
“你们来了啊,朕想你们了。”
几人瞧着这样病容憔悴的赵熙延,强忍着眼泪,硬生生扯出笑容来。她们六个还是一头青丝,但是面容上少不得有了岁月的痕迹,都当了曾祖母,都生了不少皱纹。赵熙延瞧着她们,就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一样。他用尽了一生去守护她们,去疼爱她们,几十年的光阴点点滴滴都值得回味。他认认真真看着她们的脸,即使已经看了几十年了,他还是觉得一如初见般美丽。他伸出枯槁的右手抚摸着颜逢君的脸,刹那间还以为是那年新封了她良妃那一夜。再伸手去摸了摸苏清书的脸,这是他少年时的全部欢喜,实在是太难忘。再伸手去触摸乌兰容若的脸,这张脸是最年轻的,他还记得乌兰容若度给他的那口酒,真的很甜又醉人。再伸手去触摸吴清瑶的脸,这个傻女人大概还不知道,那日踢毽子假摔其实他看得出来。再伸手去触摸丘如玉的脸,怎么会有人这么傻足足等了他十年。赵熙延转身去瞧屋里的夏淑宁,这才是世上最傻的女人的。赵熙延望向远方,他似乎瞧见了乌兰娅一身红衣拿着鞭子骑着马向他奔来。啊娅,你知不知道,朕念了你一生。如你没有爱上朕,你该是草原上最骄傲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