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掉她伸向酒瓶的手,“你好歹吃些东西垫垫底,别只顾着喝酒。”
她略带不满地瘪瘪嘴,却还是听话地拿起筷子喂了自己几口菜。我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斟酌着问道:“听你说起来你俩关系挺融洽的,她也这么恋旧。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她闻言手上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又夹起一大块肉递到我面前,作势要喂我。我偏头躲开她的筷子,诧异地看向她,一时间不知道她是醉了还是含蓄地想让我闭嘴。
“你也吃呀,别光顾着喝酒。”她将筷子又朝我嘴边送了送,我避无可避只好用嘴接过那块大得过分的肉,她才满意地点点头,抬头透过玻璃顶棚看向混沌一片的夜空,皱着眉头的模样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思考我方才提出的问题。
于是我俩默默地呷着红酒,都不言语,屋子便陷入一片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想明白似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兴许就是太恋旧了,她喜欢以前那个她所熟悉的我,而不是慢慢暴露出真实模样和日渐改变的我。”她轻笑出声,“如果有人只是作为旁观者目睹我和她的恋爱历程,可能会觉得我们腻得齁鼻,但矛盾有多尖锐只有我和她知道,只是我和她一直在回避问题,捂着眼睛假装问题并不存在。我喜欢她,宠着她,她要是生气我就哄着,她若需要我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她身边。我以为这是爱情的伟大,但慢慢地我开始分不清我这样做是喜欢她,还是我只是喜欢为某件事而努力的自己。而且我发现自己对她好的同时竟渴望着她的回报,我希望她能看到我的付出并心怀感激,希望在我心情低落时她也能放下身段哄哄我。可是她没有,对此我应该是生气的,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直到我爸逼着我相亲,我毫不犹豫地供出她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愤怒。这样想起来,我比她更过分一些。”
她拿着酒瓶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将杯中的红酒大口大口吞下肚,好似那些是她当初蓬勃的怒气和不合时宜的话语一般。一杯见底,她猛地将酒杯往小桌板上一放,双手枕在脑袋下趴在桌沿上,“当时我爸很生气,咬牙切齿地说要把她炒了,可不等他着手办这件事,她知道自己被出柜后,便主动递交了辞职信,也顺理成章地和我分开了……”
“都说在恋爱之前是不可能真正了解爱情的。以前的我以为自己很清楚,可那之后我更糊涂了。怎样才算得上爱,我不明白,每个人都各执一词,每个人都固执己见,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拥有的是伟大的爱情,可结果却更可能是活在自己的臆想中。”她伏在桌板上的双肩短促地耸动着,声音也渐渐带着哭腔,我起身走到她身后坐下,将她揽在怀中裹在毛毯里,等她的情绪慢慢平复,呼吸也逐渐放缓。“不过也是,若是没有幻想的美好,又如何能承受现实的冰冷,只是种自我防卫机制罢了,又何必神化为爱情。”
“真不知道该说你过于幼稚还是清醒。”我截下她再次倒满的酒杯,在她惊愕的眼神中一饮而尽,“感情这种东西多复杂,又岂是能简单定义的。你作为一个人,自然有需求,喜欢一个人和有求于她并非一个硬币的两面。你所说的人们往往称之为爱,你又何必究根追底,何必非要清醒。”
她见自己的酒杯被我抢走,便直接抓过红酒瓶,对嘴吹,猛灌一气后豪气干云地笑了两声,“为了平衡嘛,若人人都耽溺在自欺欺人中,这世间未免太过美好了。”
“如果顺从更轻松,耽溺难道不好吗?”
这句话像是在向她提问,也像是对自己提问,但我没有答案。但她给了我一个答案。
“尽管我要再受多大的痛苦与折磨,我还是要诉说爱是不灭的,我也是不灭的。”她每说出一个字声音便大上一分,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又灌下一大口红酒。
酒精在她体内充分燃烧,为她逐渐高亢的情绪提供源源不断的热能,最后她甚至躺在阳台上引吭高歌起来。为了避免第二天酒醒后的她遭遇接到邻居投诉的尴尬场面,我只好半哄半抬地将她搬到卧室,放倒在床上。
她一趴上床也不再絮絮叨叨地唱歌,拿脸蹭蹭柔软的被子便一动不动了。我上前拍拍她的肩,伏在她耳边问道:“还洗漱吗?”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就没了动静,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平稳。我担心她趴着睡觉呼吸不畅,便给她翻了个面,拉过羽绒被盖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