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许脉整理桌面去扔垃圾,再去找主管医生了解后续治疗方案。许博裕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闵玥,后者接过来,脑袋上飘起问号。
许博裕道:“彩礼。”
闵玥一愣,反应过来,他这是给自己钱呢。慌忙还回去:“爷爷,我不能收,这是您的积蓄。”
许博裕不抬手,颇有威严地看着她:“我事先不知道你们谈恋爱,没有去见你的父母,已经失礼在先。你们俩都是女孩,哪一方该下聘礼不好说,但我既然叫你一声孙媳妇儿,那理当表现诚意。这是自古的礼数,不能乱,收着吧。”
一番话文绉绉的,闵玥无从反驳。许博裕在高校执教多年,又是众多临床医生的带教老师,不怒自威,盯着你的时候有种班主任的既视感。
闵玥当惯了好学生,秒怂,顺从地把银行卡塞进自己的挎包里。
许博裕满意了,露出点笑模样:“密码是许脉的生日。”
提起这茬,闵玥想到正事,蹲下身,双手扒在轮椅扶手上,眼巴巴地问:“爷爷,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可能会勾起你的伤心事。”
“你想问许脉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吧?”许博裕一眼看穿。
“嗯……”闵玥小心翼翼地加了句,“还有奶奶……”
许博裕黯然地垂下眼皮,过了会儿,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背,道:“推我出去走走。”
第101章 救赎
J省人民医院的布局比较紧密, 直接在老院区内新建了病房大楼, 空间进一步压缩, 绿化面积很小, 不能跟F大一附院广阔的花园相提并论。
在许博裕的指引下,闵玥推着他去了市政公园。一直往里走, 在喷泉池边寻到一处静地。
池中的水被放光了,工人们正专注地干活, 检修池底的彩灯, 为每周末晚上的音乐喷泉秀做准备。
两人侧对他们, 望向灌木丛包围的草丛,几只鸟在草根处啄来啄去找吃的。许博裕先开口:“许脉都告诉了你些什么?”
闵玥将许脉母亲是法洛四联症患者那句话原原本本地转述, 然后补充自己的疑问:“应该做过根治手术才对, 我感觉师父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阿姨去世的病因。”
“嗯,做过,是我主刀的。后来她成为了我的儿媳妇, 也是种缘分。”
闵玥蹲在轮椅旁,静静地听。
许博裕左右手交握, 隐隐用力, 沉默了会儿, 将那段尘封在心底的过往,缓慢地掏出来,摊开在太阳底下。
“她母亲瓣环发育不太好,又做了二次手术,之后正常地生长、发育, 跟同龄人没多大区别,以至于她忘记自己曾经是位先心患者。”
“我知道他们在谈恋爱时,已经怀上许脉了。有没有风险?当然有,但……我感情用事了。”
“他们一起央求我,说想要这个孩子,那是我的亲孙子,但凡有丁点希望,就不愿意放弃,竭尽一切可能去努力争取。”
“自信过头,自尝苦果,妊娠后期,她母亲心衰得非常严重,心功能Ⅳ级,控制不住,只能提前剖宫产。可是没能抢救过来,是我宣布的死亡。”
“许脉出生后直接进了保育箱,住了一个月,出院后由她奶奶带着。她爸爸无法面对现实,不愿意回家,住在公司,用加班来麻痹自己,直到倒在岗位上……是心源性猝死。”
“三个月内先后失去了儿子和儿媳,我们老两口无法承受。可是许脉还那么小,需要人照顾,只能强打起精神生活。她奶奶有高血压和冠心病,带孩子很吃力,请了保姆,但在保姆出门买菜期间突发心梗,送到医院时已经不行了……”
“事情到这一步,我无法再照顾许脉,便把她交给了她的外公和外婆。”
说完这段话,许博裕闭上眼,陷入长久的沉默,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他蜷起手指,紧握成拳,竭力克制内心翻滚的悲痛。
闵玥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这番话,太过震惊,以至于不敢相信是真的。然而他们的墓碑就在山顶,昨天刚去祭拜过,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比起文艺作品中的悲剧,生活抛弃了冗长的铺陈,不给你任何心理准备,毫无征兆地天塌地陷,将一切美好顷刻间化为废墟。
有的人选择沉沦,陷在悲伤中郁郁终生。少数坚强者能直面逝者已矣,走出伤心之地,重建家园。还有人做不到面对现实,于是逃避,远离让他睹物思人的环境,将伤痛深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