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生死离别, 萧王这才惶恐起来,一面懊恼自己的急迫逼得监正日夜不得停息,一面紧紧攥住监正的手:“何老,司天监不能没有你,萧国不能没有你, 孤也不能没有你!”
监正摇了摇头,艰难地侧头去看萧檀卿,仿佛看到什么恐怖画幕,突然瞪大了黑白不明的两眼,剧烈哆嗦着身躯,干裂的嘴唇不停颤抖。
“何老!”萧王惊叫。
“太子殿下……”
监正断断续续唤着萧檀卿,萧檀卿听了抹掉眼泪,急忙上前半跪在榻前,从萧王那接过他枯瘦的手,颤音问道:“何爷爷,您有什么吩咐。”
“太子殿下,你虽善良但心太软,将来……”监正说着一口气提不起来,剧烈地咳嗽不休。萧檀卿急得去抚他瘦得只剩骨头架的胸膛。
咳嗽停了,监正皱纹如深沟的眼角划过两滴眼泪,干枯的手指捏紧萧檀卿的掌心,极为痛苦地说道:“对待敌人,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否则害人害己,太子殿下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我记住了!”萧檀卿眼泪掉下来,转头去看萧王,“父王,何爷爷他……”
萧王面色全无,痛苦地摇头,两眼惶恐着直直地盯着监正,此刻只等他将最后的秘密揭晓。
养在司天监外面的荷花,不知什么缘故,竟在缓缓的枯萎。
而躺在床榻的监正僵了半响,心底仿佛什么东西在流逝,这陌生的感觉,令他深知大限已至。
一生追求天文历法,还未参透众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天道轮回注定要回归谁能奈何,监正不甘心的眼神留恋的落在司天监的角角落落。
父子俩一个站着一个半跪着,默默的看着监正不吭声。
缓了许久,监正这才转眼去看父子俩,衰败枯色的脸露出苦笑,继而变得安详。
发白的两眼恢复清明,在他那双松弛的眼皮磕闭那一刹,平静的留下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水无声,日月当空,皿天全方。”
他们知道,监正寥寥几个字,指的就是君临天下之人。
监正终究是去了,没有他,司天监从此陨没。
萧檀卿面色发白,跪了良久,直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拍了拍。萧檀卿站起身来,酥麻的膝盖差些让他摔倒,借助萧王的手撑住摇晃的身子,干涩的喉咙吐出一个字:“温。”
“真没想到,竟是她。”萧王阴晴不定的脸色,看不出的情绪。
这个结果,像是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萧檀卿不是没有猜过入主中原的是谁,当真相大白,还是令他十分震惊以及事实的不可接受。
“父王,我们该怎么办?”
“唯一的破解之法,只有死。否则,监正的预言一旦成真,萧国也为之灭亡。孤不能葬送萧氏的江山,更不能做萧氏的千古罪人。”
“可问题是,她现在的身份,该如何下手?我们亲自动手的话,不但会引怒温国,传出去也会在三国落下话柄以及天下人的耻笑。”
“当然不能由我们动手。”萧王冷笑道,“她不是喜欢君儿么?”
“君儿?”萧檀卿一怔。
“卿儿,为君者,须知家国不可两全,更不可心慈手软。”
“儿臣明白。”
“嗯。孤算是明白温煜城为何急迫敕令怀王归国。温太子已死,温国无储君,温煜城可不得急了。怀王不是想回国么,那孤就放她回去。”
“不知父王可有定下日子?”
“此事你与齐太子商量。”
“齐太子?!”
“怎么,有何不妥?”
萧檀卿摇了摇头。
“卿儿,你这般优柔寡断,如何成就千秋大业?父王知道看不顺齐太子的为人,可你要明白萧国与齐国尚在结盟,温国才是萧国的敌人。”
“儿臣……明白了。”
从司天监出来,萧檀卿一路恍恍惚惚。温太子已死,长姐守寡,此生再难回母国。而监正的预言,父王的语重心长,他不得不去做令他最不齿的事,只因家国不可两全。
此时此刻,乌黑的浓云狠狠地挤压天空,阴沉沉的犹如地狱般凌乱不堪。刹那电闪雷鸣,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好似不停歇。
有人在漂泊大雨中忧愁,就有人在倾盆滂沱中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