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脑子都是:如果竞元看到了会怎么想。
学生:等一下!
汝言端起杯子不明所以,一口咖啡入喉,下一瞬仿佛下了一场咖啡雨。
汝言:好苦,咳咳。
学生无奈极了,叫侍应生清理干净,才对汝言说:汝言姑娘想什么如此出神,刚刚我问姑娘要不要加些方糖,姑娘好像失了魂儿似的拿这东西当水就要喝了。
想什么?自然是在想竞元。说起来他大约还不知道竞元已经不干了,告诉他也没什么吧,汝言暗自思忖。
汝言才说了一个她字,学生复又开口打断了她。
学生:其实我这次回来有两个原因。
汝言:嗯?
学生搁下手中的白瓷杯,拇指在杯口不安摩擦:少帅收复中东铁路特权失败,苏联仍在哈尔滨趾高气昂,这件事让我觉得少帅未必能成大事,所以我辞职了,打算像先生那样在学校教书。这是其一。
汝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其二呢?
学生沉默着,良久方鼓起勇气直视汝言的眼睛。
家中遭巨变,若非汝言姑娘相助,只怕现在我仍流浪街头。于我而言,汝言姑娘如同领航明灯,在我人生转折之时给予我帮助。我父母双亡,无需早起奉茶,亦不必看人脸色,汝言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做我许家的主母吗?
刹那间,汝言面无血色。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汝言一扭头,街对面的路灯下,竞元正静静地凝视着她,而后仿佛听到了一般微微一笑。
汝言忽拍案而起,好巧不巧有轨电车梳着两根大辫子将二人隔开,待通过后再看,路灯下已经找不到竞元的身影了。
学生不甚明白,因着终身大事也十分紧张,当即被吓了一跳,险些打翻白瓷杯。想要逃离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且清晰地自心脏传送至脑中,汝言仓惶找了借口,不顾尚未说完话的学生,夺门而出。
天色渐晚了,雪簌簌落下,在灯光橙黄的光晕中飘零,落地即化。顺咖啡馆正门对着的街道一路奔跑,汝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却发现街上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瘫软的身子倚墙滑下,汝言泣不成声,分不清到底是雪水还是泪水弄湿了她的衣襟。
你为什么要哭呢。
竞元不解又难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汝言猛地回首,见懵懂的竞元静静地站在拐角处,半长的黑发侧束在胸前。
她看起来又成熟又文静,不哭不嚷,让汝言觉得自己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可难道不是么?不就是自己一直在无理取闹么?汝言反问自己。被依赖久了,忽然的离开让她无法接受,让她寻不到未来。
自己何尝不是在依赖竞元,依赖着被依赖的感觉而活,是她看不清现实,看不清自己的心。竞元离开越久,汝言越觉内心空虚,工作上亦时有失误,都叫先生圆过去了。
当局者迷,先生看得清清楚楚,唯独她自己不愿承认。
汝言忽然想起去年除夕问过自己的问题:喜欢的话,不应该是一个人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么?
是啊,只要一想到竞元,自己不就是在掉眼泪么。
真是傻瓜。
汝言冲进竞元的怀里无声哭泣,所有委屈的质疑都被强行压下,她不想让竞元觉得她无理取闹。本就是自己的错,怎么能让竞元承担。
竞元的温柔一如既往,并不在意蹭在自己衣服上的眼泪,还要完成逗她笑的任务:你别哭了,你哭得我这里疼。
她将汝言的手搁在自己心口,稳健的心跳、温暖的温度、修长的手指、圆润的指甲,汝言第一次知道竞元的一切会让她如此上心,她懊悔竞元的离开,恼怒自己的迟钝,羞愧自己的怯懦。如竞元所说,喜欢就是喜欢,朋友也好恋人也罢,无论嘴上如何反驳,心跳是不会说谎的。
手指所触及的,是她曾经不敢承认又在失去后无比懊悔的全部。汝言抹干眼泪,抬头望向竞元,
曾经圆润的只属于少女的面容早已消失不见,线条分明的五官轮廓昭示着少女的成长,她的唇因紧张而颤抖:我……
却被竞元打断抢先。
竞元: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从我离开书肆的一瞬间就后悔了。我以为我走了就能忘记你,可是没有。思念与日俱增,每过一日,疼痛便会加倍于爱恋偿还。起先我不懂,我以为我病了,甚至被雇主带去看大夫,可大夫和我讲这是心结。我是个简单的人,我不知道心里除了你还能有什么。我重新踏上你带我走过的路,才发现那些过往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般历历在目。在外的日子我读了很多书,懂了很多事,可我还是不开心。书本只教会了我道理,却没有教我怎么读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