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阵子很不对劲,但他们说我是抑郁。”陈一腿缓缓地说,“大概两年前。”
提到“两年前”这个时间点的时候,陈一腿眼中又闪出痛苦的神色。林昂想起王编辑说他第一次发作是在“一年”前,当时洛亦蝶也未曾反驳。
“当时我卡文卡到死,”陈一腿继续说,“熬了一年,才告诉王秋雨。他带我去了诊所。吃了药之后我就好多了,有时候简直才思泉涌,连觉都不用睡。”
林昂明白了了。陈一腿自觉抑郁状态一年后求助亲友,而这位被信任的网文编辑,为了让大神能继续产粮,带他去了特殊诊所。
“我建议你再去医院检查一下,”林昂说,“双相障碍也存在抑郁状态,但抗抑郁的药物反而会强化躁狂状态。躁狂状态的确会使人的联想力增强、头脑灵活、精力充沛、自我评价过高……”
“我爱她,我不会伤害她。”陈一腿说,浓浓的疲惫爬上他的身体,被药物耗尽了精力的大神眼神迷离地躺倒在书房卧床上。
“我刚才写了一些东西,”陈一腿迷迷糊糊地说,“非常重要,请帮我收起来,别让王秋雨看见。”
“……好。”
“小蝶没事吧?”
“她没事,只是累了。”
“太好了……”
陈一腿看起来快要睡着了,“你是医生?”
“是的,我是心理医生。”
“太好了。”
一段长长的沉默,陈一腿闭上了眼睛。
“你杀过人吗,医生?”
“……嗯。”
“特别糟糕,是吗……”
“我也不知道……”
陈一腿开始打呼。林昂等了一会,将书房的灯再次关掉,走出房间。
==
回到一楼客厅,林昂并无睡意。她开始仔细回想自己接到的那通电话:洛亦蝶打过来,一声巨响,东西摔碎,砰砰声,断线。
巨响有可能是陈一腿倒地碰伤,东西摔碎应该就是已经扔进垃圾桶的那个杯子,砰砰声又是什么呢……
林昂心中一动,她蹲下来,边桌与地面的缝隙里,果然有一颗浅绿色的小药片静静地躺着,药片上刻着一个“K”字。
林昂见过这种药。这是一种实验室新药,还没有进入三期临床,林昂回国前所在的实验室还曾担负过这种药物的研发工作。该药对躁狂状态有效,同时但副作用尚不明确。药物中含有蒂巴因的转结构成分,原药被很多黑诊所用作“特殊治疗”,它会让“XXXX(不能写)”很难在尿检中被检出,简直是某些人士的福音!
林昂记得这种药物的某个配比会引起类帕金森氏综合征,少数患者服用后产生面具脸、前冲步态、肌张力增高,再结合尼古丁透皮贴……
这些人让陈一腿吃了些什么!身为医生,林昂甚至对陈一腿产生了一丝愧疚。
然后林昂就在边桌右侧找到了她想要寻找的目标——一个铁制杂物筐。它已经被摔打得有些变形,挤在沙发和墙壁之间。林昂用湿纸巾沿着框口仔细地拭擦了一圈,果然发现了血迹。
看来陈一腿躁狂发作,在客厅吃了违禁药品,引发综合症,前冲磕到杂物筐上,水杯落地。此时药物对躁狂的抑制作用尚未起效,对中枢神经的麻醉作用却已开始。陈一腿在躁狂状态下踢打杂物筐,然后走向玄关,可能还摔倒过一次,然后跑到院子里,药物起效,他倒在围栏边。
林昂走到玄关,地毯上的痕迹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因为曾有过家暴,保姆也不在,洛亦蝶不敢独自应付这样的躁狂,只能躲起来打电话求援。
还算讲得通。林昂想。但接下来就不太对劲了。
因为堵车,林昂在路上用了将近40分钟。这么长的时间里,洛亦蝶,陈一腿的妻子,这位曾在林昂面前表达出对陈一腿深厚爱意的姑娘,在做什么呢?陈一腿倒在户外草地上,没有得到任何关照。
也许是陈一腿的躁狂让她只能躲远?她甚至没有躲在家里,而是跑了出去,在小区大门口等着,对林昂说“我受不了了,我不敢去。”然后昏倒在自家玄关的地毯上。
林昂感到困惑。洛亦蝶说过她爱那个人,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关心他。可是,作为心理医生,林昂不能不注意到,如果洛亦蝶当时真的害怕,她绝不会像那样冷静地站在小区大门口。而如果她感到伤心、绝望、孤独,她就绝不会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