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突然明白就算方溯是个男人也不会有掷果盈车的盛况出现的原因了,不仅仅是她的脾气、性子、处事,还有这样的言谈举止。
萧络一定是个十分宽仁的人。
月明无端地这么想。
如果不是脾气太好,恐怕受不了方溯的脾气。
而且她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这五位侯爷中,只有温明衍算是知情识趣长袖善舞的入世脾气。
也因为这样的脾气,他才能是中州军统帅,淮锦候。
不同与月明想的,方溯的府邸在一处并不安静、豪右聚集的地方、此地的人家,非富即贵。
“我以为师傅在中州的处所会是安静的所在。”
天已经黑下来了,方溯下马,侧颜在灯笼的光中竟显得凄凉。
“本候要是老了,可以考虑到南海那边和素留候作伴。但现在本候还年轻,要那么清净做什么?出家当和尚?”
方溯在皖州做方家大小姐时,过的是富贵奢侈的日子,把府邸选在此处半点都不奇怪。
方溯刚回来不久,就有人来了,请方溯一叙——请方溯到宫中一叙。
方溯换了身官袍,和月明打过招呼就去了。
月明由下人引着到自己的房内,拿出《君论》开始看。
看了几章,她不得不佩服方溯,在对著书人的观点不敢苟同或者说不屑至极的情况下,还不会迁怒于其他章节,而是都背完了,理解过后还有了见解。
……
方溯官袍为紫,衣料上只有暗花,并无图样。
皇帝在清心殿,左右只有伺候的人,并无王公大臣,显然是一场私下里的谈话。
看见方溯他愣了愣。
“臣方溯,拜见陛下。”眼看方溯咬跪下了,内监正纳罕陛下为什么没让她免礼,萧络已经过去,把方溯扶起来了。
“不是说不跪了吗?就你一直都这样。”萧络数落道:“赐座。”
言谈不像个皇帝,反而像个兄长。
方溯笑了笑,道:“见到陛下一时欣喜,忘了。”
“朕的话你也敢忘。”萧络笑道:“该罚。”
“不知陛下打算如何罚?”
“就罚平阳侯半年不准回封地,过完年再走。”
方溯道:“不知陛下可否换个惩罚?”
“罚你还给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萧络长眉一挑。
萧藴与他有五分像,都是俊美非凡的长相,只不过萧络为人更温和,犹如春风拂面。
“八年未见,朕看你倒没什么变化。”萧络道。
脾气倒是变了不少,周身也没那么重的戾气了。
“陛下亦是。果真是千秋万岁,年华依旧。”
“别那那些话糊弄朕,”萧络道:“你这八年在堑州如何?”
“既有陛下照拂,又有同僚相助,相当轻快。”
萧络知道她避重就轻,道:“朕在你这问不出什么实话,连叙功都没法叙,朕怎么不知道朕的侯爷是那么清心寡欲的人?”
方溯道:“陛下,臣的身份已经是极贵,更何况树大招风,陛下如此封赏,臣惶恐至极。”
萧络道:“在堑州的事,慎言对朕说的很清楚。”
慎言是萧藴的字。
“是王爷有勇有谋,才不至于让乱党进入大齐腹地,臣不过辅助罢了。”
只是真有勇有谋怎么会让人进到船里的?
“这事你不必自谦,朕也知道其中你的那位小侯爷应是首功——你没带她来?她的身份朕已经下诏,朝臣无不知晓。”
“那孩子有些水土不服,在房中休息。而且陛下并未指明要她来,贸然觐见,恐怕于礼不合。”
萧络点头。
“那孩子,叫月明,字长乐,你亲自取的?”
“月明不是,长乐是臣取的。”
“十六了?”
“是。”
“小侯爷都那么大了,”萧络的语气几分调侃,几分认真,“方侯爷当真不考虑一下成亲之事?”
方溯果决道:“不考虑。”
有月明一个就够让她操心的,再来一个,要她命吗?
“为何?”
“臣又无心上之人,成亲做什么?若是成亲那人因利而来,那有什么兴味?何况,”方溯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道:“陛下,臣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