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没有一句话地回到了十九中,大门已经关了,我正要背着那一大袋衣服爬门,他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我,于是我先把包包交给了他,再爬门。
我很饿,今天一天都没吃饭,只吃了一些菜,但又脏,于是匆匆洗了澡,之后便去晟那里,因我的饭煲在他那。他正在写东西,头也不回一下,我知道他今天的生气我是无能为力了,那种冷冰冰只能让我远远地缩回去,而且都是我的罪过。
我热了饭菜回到宿舍,我猜他刚才是写信给我,果然在桌子上发现了他的信,看过后我一直呆呆地坐着,全身像结了冰一样,彻骨的寒冷。放在地上的菜,我连望都不想望,只觉一团混沌的东西塞在喉里,堵在心上,那里有一点理智,阻止我任何的思想任何的回顾,阻止我这一触即发的疯狂的心疯狂的行为。毫无动作毫无思想地呆坐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我脑子才开始活动。现在,我,刘含晖,是一个坐在冰冷黑暗的牢底的罪人,我认罪,承认我的脆弱,承认我自私地享受了他的关心,承认我为了摆脱无聊、空虚,尤其是为了消释对韩襄的无边无际的想念和彻头彻尾的绝望,为了让我不因痛苦至死而“天真”地与他模棱两可地交往,我拒之千里同时又主动靠近,我是罪人,是罪该万死之人,我是不该再活下去的人,我是无法再活下去的人,我十几岁就已知道,我不得好死,十几岁就知道,我死得越早越好。我害怕我的思维活跃起来,更害怕突然失控的情绪放纵,于是动笔来写回信,写我自己,写过去,这样可以忘记现在,现在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啊,我的每个“现在”都令我恐惧!我写着信,写我这八年的同性恋、“生死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转动脑筋写点东西也可真不错,只是写出来的也像我的动作一样机械、干巴,我这么多年的泪和伤,从我的冰冷的身体,冰冷的脑子,冰冷的手,冰冷地流出来了。四点多我终于写好了,对着那些稿纸,我才开始哭起来。后来迷迷糊糊的想睡觉了,便躺到床上,也不挂蚊帐,也不关灯,就让灯光和五点半的曙光一同亮着。
7月12日星期二
八点多便醒了,正呆呆地躺着,小刘过来问是否去喝早茶,说这边的单身老师都去了,我一边抹干脸上的泪一边说不去了,没精神。便又躺回床上。
饥饿一直没离开,但一看到那盆饭菜就不想吃了,确实咽不下去。
十一点,晟拿过来两块西瓜,说是小刘请吃的,他没露面,我只见到门帘外伸进来的两片红西瓜。想来可笑,一夜之间,一切都可以改变,一切都可以颠倒。一直以来,不断逃避的是我,而深受影响的也是我,说“潇洒话”的是我,烦恼的也是我。
我一直都希望,我们只是平平淡淡的同事,他不再找我是我一直所想,现在他让我可以无须努力便能达到此目的,只要我冷静理智地说一句或什么都不用说,都可以。但当他说结束我们的交往,我却如此难受,让我身心冰冷地发现,我的孤独和绝望是如此彻底。我喜欢与他在一起,喜欢有他在的时光,但难以想像难以接受与他“朋友”的关系,每次与他稍为亲近一点,就感觉到心是苍白的,令我发冷。
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晟又过来了,他看了我昨晚写给他的信。
一进来他便问:“怎么还不走呢?”我说:“没力气走了。”我发觉自己的听力都几乎失掉了,只发着抖坐着。他说:“别傻了,人家能自拔,怎么你不能呢。同性之间的感情向深处发展是没有结果的,只有异性之间的才有。我保证我们是有结果的,主要是看你。振作起来,我会帮助你的。以后少点过去她那里,而且,到了一定的年龄,对方也是要成家立业的,这是自然的规律。”停了一下,又说:“你睡一下吧,我去买菜煮饭,明天再回家吧。”
我的心从冰窖里面出来,能回复一点点温度了,但仍如履薄冰,白森森的,毫无血色。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本来写这封信,我是不想让他太受伤,我不接受他,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我爱的是同性,我的爱永远没有结果,永远只有痛,我害怕爱,我不要爱。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态度,我害怕独自一人呆在冰窖里的感觉,可又不愿意变成“两个人”,一切都那么茫然,那么令我难以接受。我现在只想离开,一两个月的假期,我只能暂时舒缓,要想彻底解脱,只能永远离开珠镇,但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我离开了,这种悲剧还会在别的地方继续上演,天大地大,我不知哪里有我的容身之所。我不愿意思想,只想这样呆呆地躺着,祈求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死掉,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我真希望我有嫔的勇气,只需一跳,就解决所有的痛苦。但我知道,不到崩溃那一天,我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