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花_作者:梵高的日光海岸(42)

  傍晚与陈肖红出去,在校门口买了四朵小小的黄玫瑰。回到宿舍插好,装了胶卷,照了两张照片。

  6月22日星期二

  上午与陈肖红照黑白照,其实两个人都很累,完成这筒胶卷成了一个任务,想来觉得好笑。她穿了我的淡青色背心和藏青的荷花长裙,我们先在课室大楼照,后到野外,在火车路上照的几张我比较满意。秀芹与雅冰、阿娟、君贤照彩色照片,韩襄、燕青、慧娴也去照了,本来君贤曾说让我来照的,后怕照不好而推掉了。她们都是在校内的经典景观照的。曾燕和张慕杰一直跟男友各处走,早就把校里校外照遍了。韩襄这两天情绪很差,老是哭,眼睛红红的,还有点浮肿。

  下午与赵怡在课室大楼照学士照,我们选了大楼的侧面,那些墙壁的立面像音阶,颜色不像正面的那样晒得光光的白白的,而是略显粗糙深重,树深翠而茂盛,只是学士服一点都不好看,照半身还可以,全身就很难看,让我想起毫无生气的道士和道貌岸然的修士,还像一只大蝙蝠,另,也不伦不类,因裤子和鞋子与学士服不协调。

  6月23日星期三

  与赵怡去照彩色相片,上午在校内,下午到野外。她准备了三套衣服,借了我那条中黄的长裙。赵怡长得白净阳光,曲线非常好,尤其是总是很明朗快乐,声音又响又脆,所以跟她在一起会很愉悦、精神,她一直乖乖地任由我指挥、摆布,一点情绪都没有,还总是乐呵呵美滋滋的。几乎每一张都是精品。但又怕相片出来效果不好。相比之下,我与陈肖红昨天的黑白照就显得马虎了点,我对它早就没指望了。

  中午阿娟她们的相片拿回来了,很不错,她们都穿着很鲜艳的衣服,显得特别有神采,君贤坐在草地上侧披着长发的那张特别青春,皮肤被阳光映照着,仿佛一触即破似的鲜嫩明媚。秀芹穿着我上次穿的和服照了几张,质朴温情,尤其喜欢她穿着红色唐装上衣和黑色荷裙的几张,有种古典的美。雅冰那张坐在紫薇树下草地上的也很美,这种紫薇的树叶很大很翠,花也很大,是紫蓝色的,雅冰穿着白上衣、白裙子,盘坐在树下,凝思的两眼直视前方,仿佛释迦牟尼坐在菩提树下。阿娟每一张都笑得很灿烂,还配了很多舞蹈动作。

  韩襄和燕青她们的也出来了,燕青依然明朗快乐,大姐风范,慧娴则把“国母”形象表露无遗,我发现她最近特别有神采,妩媚。韩襄有几张特别好看,可要是说脸部,还没真人好看。尤其是眼睛。看着她失魂落魄毫无神采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个恶魔。

  晚饭时,雅冰说:“含晖,到底是你高还是韩襄高,我一直觉得你高些,怎么现在好像觉得韩襄更高呢?”我心里很清楚,是韩襄最近太瘦了,她被我折磨得只剩下骨头了。

  6月24日星期四

  昨晚梦到赵怡的相片没有一张是好看的,我简直是患了怀疑症了。待到取相片时觉得还算可以,也就放心了,我特别喜欢她倚着栏杆站在课室大楼走廊回眸一笑的那张,大气的圆拱,刚柔兼具的栏杆和廊柱,明亮的日光,高大青翠的木棉,赵怡穿着中袖蓝上衣和白色长裙,梳着两条长辫子,清纯极了,很有味道,只是太注意环境,人照小了一点,另外,因为有点背光,脸上稍稍有点暗。还有穿着我的黄裙子坐在草地上和站在野外篱笆旁的那两张,也不错。赵怡很满意,认为这将是她一生中最漂亮的照片。我有点抱歉地跟陈肖红说,这次比我们那次好看多了,她说:“赵怡漂亮嘛!”我也就没话说了,她这话刚好缓和了我的歉疚。

  晚饭时,与慧娴、燕青去学三打饭,韩襄一个人坐在桌前,我问:“要我帮你打吗?”她说不用。走到冰室时,慧娴说:“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我问是什么话,她说:“你不应该说帮韩襄打,应该说让她跟我们一起去打。”她认为“帮”字见外了,会教人伤心的。后来又说:“韩襄这几天怎么了?好像病了一样。”我随口说:“可能是因为要毕业了吧。”心里明白是因为我,但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6月25日星期五

  昨晚去韩襄那儿,她很冷淡,后来提议到外面聊天。我很不情愿,因很累很困,很想躺下,但没办法,只能出去。我觉得很羞耻,好像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大白天的时候为避人耳目不与她来往,晚上却悄悄地爬上她的床。她说我好心肠但没心肝,说我白天不理她,这几天她老在吃醋,还问为什么我跟筱彤不来往了,说得我好像是个无情无义的坏蛋,那时因恼火起来情绪越来越恶劣,那种羞耻感和疲累感以及冤屈感使我失常了,我冷冰冰的,简直是冷酷无情了,我拼命压制自己才没像个恶魔一样发作起来。她反反复复说我不在乎她,还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眼神,我生气极了。怎么能说我只在乎陈肖红她们,她们是朋友,而你不仅是朋友啊,你应该谅解的。但或许也是我的错,这几天我很冷淡,白天又成天跟她们在一起,我很累很累,已到了无法负荷的程度,很想静静休息几天。也或许是她切中了我的要害,才令我如此恶劣。我是在想离开她,这段时间我感到严重的心力交瘁,不管白天还是夜晚,常常感到脊背发冷,是凉入骨髓的寒冷,让我整个身心都在发抖,我恐惧,害怕,她没投入的时候我只想着我爱她,不能忍受她冷落我,等她投入了我就怕了,我想到了后果,感到自己是一个罪人,没脸面对这个世界,我不知道路在何方,我与她将如何走下去,我像个刽子手啊,我怎么就成了刽子手了啊……每晚的月光都如此冰凉,我只想在恐惧中呆在她身边,感受一些温暖,而现在她把我揪出来了,说我是个伪君子,游戏者,轻薄者,无情者,我怎么不浑身发抖呢?这几天我都在想离开她,想着毕业后便割断一切,我害怕那种浑身发冷的感觉,想起跟筱彤在一起的那些岁月,那六年漫长的痛苦与绝望,我就不寒而栗,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承受力,来长期忍受煎熬,也不愿意彼此折磨得太痛苦,尤其是想到无望的结果,我就痛得想死。离开不是不爱,是不能爱。她说希望能长长久久而又不平淡,而我知道,只有平淡的东西才会长久,不平凡的永恒,只是一个美丽的梦想。我做不到潇洒,不堪忍受与爱着的人长久甚至永远分离,不能忍受她去爱别人。我希望有的时候全部都有,不能全部时我宁愿一点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