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那几只妖蛆从孩子胳膊上掉了下来,因为填塞了过多的腐肉,原先透白的躯干先是变为暗红,又泛出浓黑,头尾挣扎不休,很快就僵硬死去。
“我……我……娃娃一直哭闹,路过这里我想休息一下,娃娃很久没吃东西了,我怕他饿着,就给他喂水……谁知道……”
“你明明了解丧子之痛,可为何还要去人界偷别人的骨肉!”
“你胡说!”先前还萎靡的秃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将死孩子护在心口戒备地瞪着折弥:“不关你的事!娃娃好好的,好好的!”
他拔腿就跑,枭叫刺耳非常:“呜哈哈~好娃娃,爹爹带你飞,飞地高高的谁也找不到……”
折弥皱眉看着他不甚灵活的动作,欲追上去,想想还是作罢。
她重新捡起木桶,无意间看到孩童落下的那只鞋。小小的虎头鞋,虎须被溪水打湿了,没精打采地搭在鞋面上。
她把小鞋子放进水里,鞋子顺水而下打着旋儿漂去很远,慢慢沉进了水底。
那次之后折弥很久没有再碰到过秃鹫,她极少在归迟林里见到熟悉的面孔,秃鹫是个意外。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落日时分,他幼儿的尸体从归迟林上方掉落下来,他在天空盘旋不去,而后毫无征兆地一个俯冲,带勾的嘴轻而易举啄破了死去儿子的皮囊,拖出些许内脏,食净了,又将头伸进了尸体的腹腔。
他本来就是食尸一族,在吃完自己儿子的尸体后振翅飞走了。折弥只在地上看到暗哑的血色与几片残秃的羽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可是从那之后,秃鹫隔段时间便会回到归迟林的上空,盘旋着盘旋着,然后落在啄食儿子尸身的地方。
那时候他的神志就已经很不清了,始终活在自己的幻觉里,却依然还是记得归迟林里的那顿盛宴,是自己的血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偷盗别人的孩子,在妖界吃了几回苦头,就把目光投向了人界。孩子无一例外地最终死在他手里,开始是被啄食,后来便是中毒。
秃鹫身体里的毒素蔓延地很快,也许是预料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因此就越发变本加厉了。
折弥不常做梦,可是这一夜却梦见了秃鹫。远方天际是半落的太阳,光是红色的,照出秃鹫变为黑点的影子,很小很高,好像要往太阳里飞去。
她睡了很久,醒来时已经入夜。这是在盛夏的晚上,外面流舞飞萤,屋内那点晕黄烛光已经燃到了尽头。
她往林子里走,夜风吹在身上凉意习习,不自觉便到了溪边。
想来梦境是个预兆,此时秃鹫趴伏在溪边,整个脑袋浸入水中。腐尸臭气熏天,暗色衣服下隐约能见蠕动的食肉妖虫。
月圆之夜,那月近地仿佛伸出手便可以擒住。皎白月光倾泻在水面上,碎成无数好看光点。在秃鹫尸体旁边,湿淋淋的带着月光的结界下,安然睡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一路走来为了不让毒伤到她,他几乎耗尽灵力才设下了这个结界,最后毒发,死地无声无息。
面对这样极端的对比,那个瞬间袭上折弥心头的是无法言说的触动。她利落地净化完秃鹫,转而看向女童,她从粉嫩的嘴唇里发出喃喃梦呓,好梦正酣。
第二日一大早,折弥才刚推开门,溪边就响起了嘹亮的哭声。折弥只听着,那声音竟持续了整整一上午,可到了午后却变为笑声,细细的清脆的笑声,时而响起,时而安静。折弥负手目不转睛地望着上空,晴朗碧空万里无云。
到了傍晚哭声又起,折弥这才往溪边走去。当前一眼就见只垂头搭耳的灰毛小狼趴在结界外,爪子边乱七八糟散了一地红果子。
那结界内的女娃儿小小手心里盛了个果子,才啃出一点小缺口,嘴巴瘪着使劲朝小狼砸,正中它的脑袋。小狼忍气吞声地受下了,刨着地面发出“呜呜”的委屈声。
折弥看地蹊跷,那小狼扭头见是折弥,欢快地蹦跶过来蹭蹭她的小腿,嘴里“嗷嗷”地,折弥听懂它的意思——它中午发现了这个小家伙,粉嫩嫩的很好玩啊,又见她出不了结界,就给她叼了些果子来。可是她凶的很,不仅不领情,还不停砸她,边砸边笑!现在笑累了,又开始哭了。
折弥走到女娃身前几步远,弯腰问道:“你从哪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