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开丝带,理了理娃娃的头发,抱在怀里往外去。外面黑地不见一丝晨光,大雨如注倾盆而下。
她折回取了把伞,撑开粹白伞面,优雅从容地融入黑暗。
天地间只能听到暴雨砸落的声响,原先空荡的道路此刻显得更为清寂,隔三差五飘过的孤魂无一例外面容哀戚,折弥一手打伞一手抱着娃娃护进怀中,郎中的府邸已经近在眼前了。
折弥缓缓走着,清寒之气蹿入伞底,她略仰起伞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微亮,大雨一下,暑气就散地七七八八,一路行来竟还觉出依稀的寒意。
睡梦中的娃娃似也觉得冷,更往折弥坏里钻去。折弥低头,却正对上她惺忪的睡眼。娃娃揉了揉眼睛,扯住折弥发梢往嘴里塞:“咕咕……咕咕……”
她吧唧着嘴巴,好像在头发上尝到了美味,眯起眼瞳笑,脸蛋变作盛开的小花。折弥拨开自己的头发,娃娃便也放了手,在她怀里挣几挣,吊着折弥的脖子让她从横抱变为竖抱,趴在折弥后肩处的脑袋转到东又转动西,看着这座逐渐苏醒的城镇,暖暖地将鼻息喷在折弥的脖子上:“咕咕……咕咕……”
折弥脚下有些重,郎中的府邸只有一步之遥,她却怎样都跨不出这一步。
这个孩子,是她在这寒意森然的清晨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她维持撑伞立在雨幕里的动作,娃娃许是觉得饿,许是察觉到她不甚明朗的情绪,便也乖乖的,趴着小身体,只是眨着灵活的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不明白只是一觉睡醒,怎么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啦?
折弥暗黑的眼瞳中雾气氲氤,眉头微蹙,那千年孤寂恰如眉心愁容,始终存在着,却因为太过于平常而从来没有注意过。
娃娃又小声“咕咕”,折弥垂眸笑一下,毅然决然地转过身。
雨势小了,街边一间粥铺已经有稀落客人。折弥收伞进去,要了一碗瘦肉粥。娃娃坐在凳子上东瞅瞅西瞅瞅,等粥上来了,嗅着了香味,不禁双眼冒光。
折弥用勺子将粥搅温,推到娃娃桌前,娃娃用奇怪的姿势操了勺子喂自己,吃地极慢无比。折弥好耐心地等着,雨渐渐停了。客人似乎先前都隐在了某处窥视着,待雨一停,呼啦一下挤满了这间小小粥铺。
有妇人拉着自家孩子也来喝粥,见左右没有空位,便与折弥拼了桌。她爽朗地与四下乡邻打着招呼,转身一巴掌拍在孩子后脑勺:“磨蹭你个鸟,迟了看夫子怎么罚你!”
“花寡妇,你家木子次次得第一,已经够聪明啦!”
“哪里哪里~”那花寡妇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这才打量起和自己同桌的折弥。
折弥不自觉地垂头,想挑起连襟帽,但念及对方并无恶意,此举或多或少带了些无礼,便也作罢。
“呀,好水灵的女娃娃!”花寡妇咋呼一声,娃娃闻声仰脸斯文一笑,折弥从未见她有过这副表情,心下觉得新鲜,便也忽视了花寡妇不住往自己逡巡而来的目光。
“这位夫人看着眼生……不是这镇上的吧?”
“嗯?……嗯。”
“贵千金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大方得体……哪象我家那个催命鬼,真真是要了我的命啊!”说着,又是一巴掌拍在木子后脑:“看不烫死你!你不能慢着喝!”
娃娃正把勺子塞进嘴里,看到妇人粗鲁的动作,眼里顿时精光闪闪。折弥阻止不及,娃娃已经挥着勺子一下敲在木子脑袋:“烫——烫史喃——”
花寡妇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动着,讪笑道:“贵千金真是……活泼烂漫……真性情……”
木子斜眼瞅着娃娃,娃娃也泛了白眼还给他,两个小家伙彼此看地不顺眼,大人间的谈话更是陷入僵局,便只好喝粥打发这一桌的尴尬。
花寡妇一气灌下,手心抹净嘴边粥汁,舌头在上下牙齿扫一圈,正惬意地想剔牙,却对上对面折弥的华贵清疏。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掩饰道:“这位夫人——”
“她不是我女儿。”
“哦不是女儿……不是……”花寡妇看着折弥从袖中摸出绸帕向娃娃递去,娃娃接了帕子乖巧地去擦嘴巴,便情不自禁问道:“你们感情真好,不是母女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