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却只想当个普通人而已。”塞勒涅心里涌起一阵苦涩,“我一道法令、几句污蔑就能轻易抹杀的神……这和战争过后就被封存的兵器有什么区别?”
“陛下,她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走上这条路,现在她也是我们能获得胜利唯一的方法——”
“老师,你在逼我。”塞勒涅将颤抖的手用力按在了胸前,像是这样就能掐紧马上就要涌出喉咙的恶毒咒诅,“逼我在赫卡特和诺德王国之间做出选择,而我……而我是诺德的女王。”
罗伊当年被迫做出选择的时候,是否也像她这样痛苦?
如果用理智来思考,罗伊所面临的两个选项是在他心中地位同样重要的两个女儿,而塞勒涅此刻要在一个人和一个国家之间做选择,前者是其实与她毫无关系的继承人,后者是她的祖国,她即位的那天就宣誓要用生命来守护的地方。
她只能选择诺德王国。
“诺德的子民会记住您的英明抉择的,陛下。”
雷蒙德这么说的时候,塞勒涅脑子里其实只想了一件事。如果这场战争胜利之后,雷蒙德仍旧不肯相信赫卡特的忠诚,她也不会去签那道能抹杀掉赫卡特的法令。
塞勒涅决心一会儿见到赫卡特的时候要告诉她:“我会随时动用我身为□□者的权力来保护你。”
她肯定听不明白,肯定只会眨着那双蓝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塞勒涅。
第二十四章 四十分之一
现在的这个“赫卡特”,如果不是披着这一层身份,就只是一个危险的可疑分子,一个只能在战争年代发挥作用的战争兵器,除了塞勒涅之外,任何知道真相的人都不会放任这样一个人继续生活在覆霜城中,并且在塞勒涅去世后继承王位的。
大家喜欢的是记忆中的那个赫卡特,尊敬的是终于从敌国归来的王室成员赫卡特,而不是侯赛因造就的这个兵器。
塞勒涅在诧异于雷蒙德的“冷酷无情”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除了自己之外,整个覆霜城还有谁对现在的这个“赫卡特”怀有什么感情呢。
仪式自然是秘密进行,在场的人只有塞勒涅、赫卡特和雷蒙德。这完全由蓬莱人构筑的仪式完全没有光明神教那样的铺张和浮夸,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四方形桌子,上面放了一张轻飘飘却无法撕下来的符咒。
赫卡特刚在椅子上坐下,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而雷蒙德缓缓伸出手,按在了符咒上。
雷蒙德是不会使用神术的,更不会魔法之类的东西,但他似乎熟知这枚符咒的使用方法,很快地就有大片大片类似信仰之力的东西从符咒中涌出,顺着桌面蔓延,裹住了沉睡中的赫卡特。
“陛下。”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雷蒙德忽然回过身来,只是手还在按在写了蓬莱文字的那道黄色符咒上,“先祖要召见您,请把手放到这儿来。”
塞勒涅是迷迷糊糊地把手给放了上去之后,才意识到雷蒙德说了些什么。
先祖。她的先祖,那就是已经去世了的诺德王国君主。不是一个,而是四十个。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悬崖边上的湍急河流中,水流重重地打在脚踝上,带起一阵钝痛。塞勒涅小心地迈出一步,顺着河底的鹅卵石走到了岸上,就在她踩到坚实土地的瞬间,周围的场景全部消失了,短暂的扭曲之后,变成了一个昏暗的地下室。
准确点说,是地下宫殿。高高的石柱和粗犷的雕纹完全是诺德王国的风格,但架在墙上用以照明的不是蜡烛也不是火炬,而是一颗颗圆形的石头——蓬莱人的夜明珠。
地宫的整个大厅也是圆形的,四十张椅子紧贴着墙壁,同样排列成一个规整的圆,而在最中央的,除了塞勒涅这个外来者之外,还有这里的主人,赫卡特。
她还是小孩子的样子,猫儿一样蜷起身子沉沉地睡着,与外界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让塞勒涅无法触碰到她,也无法唤醒她。
“塞勒涅?”
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忽然响起了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别紧张,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事实上,我们也没有那个能力。”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到。”
他话音刚落,地宫内的夜明珠忽然全部熄灭了,但只是短短的片刻,它们重新亮起的时候,那四十张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