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道:“也不全然是灭亡,我们将这个称作神隐。神明生于天地,最后也会长眠于天地,沉睡不代表死亡,只是代表着消隐,既是消隐,像是冬去春来,万物生长,总有复苏的一天,时间长短罢了。其音、其容、其形、其貌,包括生存于世界的所有痕迹,只有随着混沌的到来,才会一一隐去,那才是真正的消亡。”
荆默:“那我的父亲会醒吗?”
“你父亲所谓的到日子了,只是到了该沉睡的日子了,混沌尚没有相合,总归是有苏醒的机会的。”
“那混沌什么时候会再次到来?”
昆仑笑了,眼角微弯,笑得很浅很浅,她将声音放得更轻,不知道是在对荆默说还是自己说:“该到的时候,自然就会到了。”
她觉得眼前的青年眉目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好像有些重影,她疲倦地撑了撑眼皮,不再盯着一处看,不着痕迹地发散开目光,她这样看起来眼神便是失焦的,果不其然听到楚茨扯了她袖子一把,轻声责备道:“不是同你说过,不要随随便便发呆么?”
“哪有,”昆仑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怔忪的鼻音,“我只是有些犯困。”
“那我带你回房休息一下。”
盘古待她终究是与其他子孙不同,魔君朱厌、龙君镆铘、鼓相继沉眠,只有她,还能够拖着一副早不如前的身躯苟延残喘。
可盘古与她的责任同恩泽一样重大,如果有得选择,昆仑扶着楚茨的手臂,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有些委屈的想道,我不想成为昆仑君。
是的,她是委屈的。
就像幼童刚学走路的时候跌倒了,如果大人不去扶她,不去抱她,她就不会觉得她摔倒的行为是应该得到安慰和疼惜的,也就不会生出委屈之心,久而久之,她便以为跌倒只是走路的一部分而已——虽然有点疼。之于昆仑,有的东西承担惯了,也就觉得习惯了。
就像四万年前在昆仑山巅,她曾毫不留情将长剑送入楚茨心口,不可谓不唏嘘,虽有诸多因素,关键还是在于盘古留下来的东西在她心里比什么都要重要,有时连为什么重要都没有去细想。
盘古要她保护这方世界,她便将心奉祭给女娲,可她得到了什么?
当年自己即将陷入沉眠,楚茨千辛万苦从九幽之地带回来盘古神髓,伤痕累累的爬上昆仑山巅时,回报给她的却是自己的穿心一剑。
楚茨睚眦必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旦恢复记忆……
她为自己觉得委屈,为楚茨感到心痛自责,又为将来感到惶恐。
楚茨的胳膊陡然被一股大力握住,脚步随之停下,然后一张温凉的脸猝不及防间埋进自己颈间,耳边似有细语,涩涩的、苦苦的:“我不要再当昆仑君了。”
楚茨给她抱得不明所以,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将手轻轻的放在了昆仑头顶上,温柔地抚了两下。
“乖,摸摸头。”
☆、第37章 狭路
昆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从负面情绪中摆脱出来,只是一时间却十分抗拒回房休息,在即将推门而入之时又将楚茨拉了回来:“我不要进去。”
“那你想去哪儿?”
“想去街上走走,有人的地方。”
众所周知,光白城是一所人妖鬼魔混杂的城池,彼此间却奇异的相安无事,听老妖说,以前不是这样的,是近些年来城主府治理有方的功劳。
除了第一次进城在街上见的那副场景是城中特色外,其他时候城中还是比较平静的,毕竟没有谁闲着没事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在城中挑事。
楚茨在女鬼那里得到消息以后,一开始并没有太将杜衡与那个城主府放在心上,直到……
今日昆仑穿的是鹅黄色的掐腰长裙,套了一件织锦皮毛斗篷,五官都明亮了许多,楚茨见她始终打不起精神,于是拖回房里,变着法的给她换衣裳,好歹赶在战火之前把做好的新衣裳拿了回来,一会红一会蓝,最后争得昆仑同意选了这件。
楚茨想着法的哄她开心,街道两沿的脂米分摊、胭脂铺、绸缎庄、古玩铺,凡是有新奇玩意儿的,时不时的还要装傻充愣,总算是哄得佳人展眉,两人这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去逛这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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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俊还是第一次来到妖界的地盘,若不是因为要加固大阵,阵眼所在,他想必一辈子也不会踏足这种地方。这里可以说是字面意思上的鱼龙混杂,人身鸟面、人面虎身,只有你想不到的种族,没有你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