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绞痛,皇帝神色顿变,他立刻明白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
皇后静静地看着他,方才那一瞬间的悲哀,早已消失无踪,只余下永恒不变的平静、淡漠。
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宁可搭上自己,也要置他死地。他张口,欲呼侍卫,喉咙如被封住,怎么也喊不出来。
腹中的痛意越来越难以忍耐,如被绞成了千万碎片,痛得他面如金纸,冷汗淋漓。生命在抽离,皇帝痛苦嘶喊,只能喑喑哑哑地逼出极低的破碎之声,全然传不出这间大殿。
他痛得面容扭曲,皇后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没有难过,亦没有得意,她只是静静看着,就如置身事外。
皇帝在榻上挣扎,他愤恨地瞪着她,从喉咙中逼出声音咒骂她。
皇后听到了,他在骂她毒妇,可她仍旧没有半点动容。
皇帝渐渐挣扎不动,渐渐不能动弹,一切都归于平静,他就在那躺着,双目圆睁,似是不甘,似是痛恨,只是,他永远开不了口,也在不能伤害重华。
皇后慢慢地走过去,看着他的脸,那张脸,其实是如此的陌生,这个她侍奉了近二十年的夫君,他是如此的遥远。
苍凉、破碎,这灰暗得毫无色彩的夫妻之情终于走到了尽头。有一滴泪,自皇后眼中落下,她抬手擦去,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轻轻合上皇帝的眼皮,皇后转身,走出这座宫殿。
第88章
泰始二十一年的这一年立夏,一日往昔。
宫门在宫道上行步匆匆,出入宫门,搬着皇帝赐下的冰,来往于王公贵胄之家。禁军各守岗位,他们腰间的刀,泛着森寒的冷光。
申时初,最后一拨出宫颁赐的宫人返宫,少有人知晓,这些宫人入宫不久后,十余名羽林军校尉在护军将军崔骊的率领下,借换防之名,顺利掌控皇宫四门。
皇后走出太极殿,外面的日头已不像她进去时那般热烈,微弱的光芒显得如此和煦,就如时节倒置,重返孟春。
她在殿外站了片刻,赵九康趋步上前:“殿下。”
皇后回头,看了看他,唇边渐渐带上些笑意:“圣人已歇下了,进去时,手脚轻些。”
赵九康恭敬地称是。皇后抬步离去,他深深地弯下身,以示恭送。
待皇后远去,赵九康方回身,有一名宫人端着皇帝的汤药过来。赵九康止住他道:“宅家刚睡下,将药温着,莫要凉了,失了药性。”
宫人如以往一般顺从地将药端了回去。
赵九康打发走了他,自己轻轻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又立即反手关上殿门。他慢慢地朝皇帝的床榻走去,仔细看他的举止,便会发觉,他的步子无比僵硬,乃至带着怯懦。
走到榻旁,皇帝双目紧闭。
他对眼前的异样视而不见,弯身,将被褥在皇帝身上盖好,而后静静地坐在皇帝榻旁。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赵九康突然睁大了眼睛,他后退几步,身子碰上了矮几,几上的花瓶坠落,发出让人心颤的碎裂声。
外头立即响起禁军统领刘婴的声音:“圣人?”
“刘统领——”赵九康听到他的声音,骤然叫了一声,满是惊恐。
“赵大人?”刘婴的反应很快,他疾步到门外,随时可以破门而入:“圣人可好?”
“圣人——”赵九康张口,说出这两个字,又猛地住了嘴,步伐凌乱地到门边,开了门,在刘婴开口前,便道:“刘统领,圣人有召,进来说话。”
刘婴一看他那惊慌的神色便知事情有异,他望向殿中,并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从适才花瓶坠落,到此刻,短短片刻,每一息都透着诡异。
刘婴只稍一迟疑,便跨入门中,赵九康立即关了门,他转身,对刘婴道:“刘统领,出大事了!”
刘婴面上闪过一丝忧惧,立即朝里走去,他那杀伐决断的身形在皇帝榻前猛然顿住,只一眼,他就看出榻上的天子,已经宴驾!
“赵大人!”刘婴猛地转过身,总是他意志刚强,也不能应对这突发的惊天之变,“圣人……”
赵九康也是不安,他看着刘婴,那眼中已强压下惧怕,他道:“方才我进来,圣人正安眠,过了一会,圣人突然挣扎起来,我正要叫人进来,圣人便突然停住,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