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对她好,她自然也将阿娘放进心里。夏侯沛觉得,这就是以心易心,夏侯沛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便有宫人来唤她:“十二郎,可入席了。”
她的炙牛肉!夏侯沛眼睛一亮,跑了过去。
冬日晚膳,不能少的便是一道热腾腾的汤品。
一食案的佳肴,夏侯沛先喝了碗热气腾腾的汤,喝得胃里都暖融融的。
晚膳进到一半,有宦官走了进来,低声禀道:“圣人在宣室用过晚膳,去了薛美人处。”
说罢,抬眼看皇后以求指示,皇后道:“下去吧。”
宦官便退了出去。
殿中人皆无异色。夏侯沛咽下口中的食物,道:“这薛美人是何人?往日不曾听闻。”
“就是你在汉王处所闻那位奏琴者。”皇后道。
因有王子在,突厥事便多少有了底,加上正值年关,时节喜庆,汉王便趁时将那女子献了上来。
夏侯沛皱了下眉头,才多久,便得荣宠,得封美人,果然值得汉王郑重以待。
父亲的私事,儿子是不好过问的。夏侯沛内心纠结起来,不时看看皇后。
皇后本不愿与她多说,只让她这担心的目光看得无奈,简短道:“别看了,与我不很相干。”
被这一点,夏侯沛顿时反应过来,真是关心则乱,理智上来讲,该担忧的当是那些妃妾,要被分去荣宠,与中宫是不大相干的;至于感情,满后宫的女子都是圣人幸过的,阿娘若是吃醋,哪儿吃得来过呢?
夏侯沛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儿多虑了。”
皇后没再多言,待用过了晚膳,方与她道:“圣人后宫事,你勿插手,若察不妥,来诉与我。”
夏侯沛明白,她插手父亲后宫的事算什么呢?而皇后要管,便是名正言顺的,乖巧地说道:“儿省得。”
只是那位薛美人出身艺技,乃是下贱之人,纵入宫得幸,也不当得此高位。美人虽不及三夫人不及九嫔,也是爵比千石以下了。夏侯沛直觉就是那女子不简单,她道:“那薛美人……”
“我心中有数。”夏侯沛刚起了个头,皇后便截断道。皇后要往一个新入宫的妃妾宫中安人,实在容易的很。
夏侯沛也道:“汉王那里,儿使人看着。”
皇后一笑:“汉王无能为,不必费力。”夏侯沛手上才几个人?不要用在无关之处。
夏侯沛不解。
皇后敛了笑,看着夏侯沛,沉静道:“不止汉王,诸王府中都有圣人的人,一举一动,俱在圣人掌控。”
夏侯沛吃惊地微张开嘴,汉王不问朝政,亦不常与朝臣往来,若不是这回他进上的薛美人晋升太快,她是万不会去留意他的。就是这样一个只图逍遥自在的宗藩,圣人也不放心吗?
“阿娘,如何得知……”
“我入宫近十二载,为后也近十年,处处留心,总能有所察觉。”皇后垂眸看着夏侯沛,平静无波地说道,仿佛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然而,这等消息,岂是轻易得知的?
夏侯沛不知该说点什么,她脑海中乱糟糟的,心惊于皇帝多疑,也心惊于皇后在细处的留心。抬头看到皇后不论何时都冷静而淡然的神色,夏侯沛心下涌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与心疼。
在宫中生存,太难太累,要不断周旋,不断设计,挣扎出一席之地,极力地活到最后。夏侯沛突然间觉得,她还是太轻松了,在她平静的生活之中,阿娘不知为她挡去了多少算计。她如今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她仍是在皇后的羽翼保护下活着,她要快快长大,长成大树,长成高山,反过来,为皇后遮风挡雨。这样才对得住皇后对她的真心爱护。
她突然就静默起来,皇后只以为她吓到了,便柔下声线,轻缓道:“圣人再如何也是你父,你时时记得这一点,孝顺他,敬爱他,谨守人子之道,就可以了,无需太过忧虑。”
夏侯沛低声答应,仍是不大开怀。年月漫长,她向来不会为难自己,只会在随遇而安中寻求生路,然而此时,她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慢到让她难过。她能分担的太少了。
皇后叹了口气,温声道:“重华,过来。”
夏侯沛走过去,皇后张开了双臂,将她拥到怀里,轻轻拍她的背,道:“重华,有阿娘在,你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