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结果通常无非两种,一是遇到好心人,虽心有不快却还是赏了些衣服铜板,好让常居负能继续混到下一个村镇,二是遇到脾气暴的,破口大骂拳打脚踢也是寻常。
然而眼前乞儿却出乎常居负预料,给出了第三种结果——
“你叫什么名字?”陈小咩声音极是婉转好听,好似常居负唱曲的父亲,让俊男子有些发懵。
“我……我叫常居负。”
“倒是有一副好皮囊。”乞儿从包裹中取出一条宽大裤子、一件干净衣衫,布匹粗糙但好在没有一丝异味。
常居负慌忙接过穿上,抱拳道谢后便想赶紧远离眼前这古怪女孩,至于是哪里觉得古怪却是说不上来。
一缕飘香让常居负止住了离去步伐,只见陈小咩自包裹中又掏出一个薄饼,撕下一半后扬手递给了常居负,俊哥儿腹中饥饿,忍不住伸手接过大快朵颐起来。
两人蹲在林家大门旁的墙根边上默默吃食,待得将薄饼不快不慢咽下肚腹,陈小咩笑道:“姓常的,你敢不敢跟我走,等我挣了大钱,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乞丐莫不是蠢货?这副一穷二白的模样,让人如何相信她能挣钱?——可不知何故,常居负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后来的日子便是两人向南而行,一路上偷鸡摸狗的勾当从没少做,吃食不济的时节,便连树皮都能吃的津津有味。
对这样的生活,最早锦衣玉食惯了的常居负还不甚习惯,到后来一连饿上几天,又被陈小咩传授了“吃树皮也能快活”的秘诀,便也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姓常的,你瞧那边那人在吃烧鸡,你先狠狠的闻一口烧鸡的味道,然后屏住呼吸大口吃树皮,树皮也就有了烧鸡口味。”
为了挣钱,名抢暗偷的事儿两个胆小鬼自是不敢去做,但摆些个江湖卖艺的摊子可难不倒他们。
常居负有一口传自老爹的好嗓子,陈小咩机敏,能偷偷将别家戏班子唱戏的曲目歌词摘抄记录,两人“双贱合璧”竟也挣下不少银子。
有时运气好挣的铜板多了,便得提防别家卖艺人眼红给自家下绊子,更要掏出一部分钱来孝敬当地的地痞流氓,这时的常居负方才知晓自己老父的不易,第一次捧着到手的铜板,在月色朦胧下男子汉大丈夫竟是呜咽哭泣。
除了唱戏活儿,譬如胸口碎大石、变戏法、踩高跷等技艺两人也颇多涉略,生意有盈有亏,最是亏本的便要数与人家下棋谋生的有样学样,在街边摆下珍珑棋局招徕顾客,结果两个自命不凡的臭棋篓子被些个老江湖杀的棋盘上片甲不留更是口袋里分文不剩。
等混完了一个村镇,两人便转去下一个村镇,没有马匹车辆的两人只得跋山涉水,穷山恶水中更得自己在山上逮野鸡野兔,火烤烟熏哪怕没有油盐酱醋亦是一顿人间美味,惹得已然许久不曾开荤的常居负一度想留在山野狩猎为生。
如此艰辛过活直到武当山下,两人典当了浑身家当,用积蓄已久的钱财盘下了武村一家客栈做起了正经的生意买卖。
那时的武当山有号称“天下第一宗”的武当宗为依仗,引天下豪杰聚集,道观香火繁盛,自也鸡犬升天便宜了山下武村的商户。
虽说如此但物极必反,外来游客多了,当地人一瞧开客栈能挣钱,便将客栈开得“漫山遍野”,结果生意却反倒不如从前。
陈小咩与常居负生意惨淡,又捧着个烫手山芋不舍得丢,汲汲营营也只能勉强度日。
每每瞧着客栈冷清,少年老成的陈小咩望向常居负的目光总有些愧疚,可常居负未曾告诉过陈小咩,眼下日子哪怕穷苦,却只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自在快活。
比之从前被富妇养做禁脔、抛下尊严卖笑为生,比之从前花天酒地却尝不出酒肉滋味,比之从前阿谀奉承、瞧着一张张人模狗样的笑里藏刀——常居负从未告诉过陈小咩,他有多么喜爱与陈乞丐在一起的日子。
一位老乡的到来叫常居负不得不抛下一切返身回乡,某个噩耗传来,若是换作从前的白眼狼,常居负说什么都不会去理会,可与陈小咩在一起,俊哥儿竟是不由分说辞别了挚友陈小咩随乡人回家。
——“常居负,你父亲去年被地痞打断了腿,眼下躺在家里天天念叨你的名字,你若还有良心,就随我回去奉养你家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