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深意,这个位置,就算李显来了,她也得上去给他拽下来。“那是当然,这是必须的!”宋玉只差没叫出来了。
上官婉儿抬眸侧头向她,脸上酝起红晕,娇艳的可爱,怨怪道:“那你怎么还不去两寺?娘舅是太常寺卿。”接着又垂下螓首,羞赧的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太平你要羞死人家吗?”
宋玉一愣,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突然灵光一闪,这才记起《唐律婚嫁》来。她要不亲去一趟鸿胪寺,只怕管凶仪的典官就要傻不拉几的照章办事,而对于出嫁女而言,娘家亡了至亲,是由舅舅主持,也就没她太平公主什么戏了,这么一想,她也就刹那间明白了婉儿这是要告诉他人,她是太平的人。她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疏忽,忙爬起来就朝外头奔去,不忘反身边退边高声道:“你等着我,你叫元香多备一套齐衰服啊!”
上官婉儿见她急不可耐的就跑了,追到门外,跺跺脚,使唤婢女道:“还不快跟上,又不穿鞋。”
不几日,李显下了旨意,以一品夫人仪制治丧。沛国夫人薨逝,丧事极尽哀荣,忙坏了两寺和朝野,百官纷纷到府拜祭,更多是因了上官婉儿的敬意和对太平公主的面子。
这些在京的官员,家家户户都得了不少白包,太平公主可一向都不吝啬钱财,对百官们都是相当慷慨的,口碑一度超过了他们对上官婉儿的敬仰之心。
宋玉若要知道花了多少钱,恐怕得找块豆腐撞死。
当然,春妈替她管着帐,也不怕当真把公主府给吃穷了。
去宴上,无论大小官员,多少都有些回礼,这让宋玉又觉得没有亏多少本钱。
文武百官见坐了主位的是太平公主,一个个精明的哪里还会不晓得其中奥妙。于是,给上官婉儿的嘘寒问暖,关切之意,通通都扔给了宋玉,仿佛这上官府当家作主的却是太平公主般。
宋玉起初还摆着架势,一来二去,便险先抗不住了,家主没有那么好当的,每来个人都得回敬一句,同样的一句话说个千百回倒是没多大关系,关键是,每一个人她都得弯一弯腰,拱一拱手。她没数过,但要是长安的官员差不多都来了得话,前后大概有一两千号,还不要算上宫里的尚宫、内侍省的宦官们,这可把她手臂老腰子酸麻的,简直要命。
但她又不得不做,一来是为婉儿挣脸面拉关系,二来也是为自己攒个亲热爱民的好人气,折腾几回下来,花了大把钱财置办的美酒佳肴,她是一口也没吃上。
她是心疼的不行,果然,自己终究骨子里还是有爱财如命的奸商潜质。
“殿下,进内堂歇会吧?后面的就交给咱们兄弟几人。”
宋玉侧目看向说话那人,四十多岁的男人,朗眉明目,温文尔雅,是个含蓄的士子。她脑中飞快的过滤着人名,原是婉儿的表弟王煜,眉梢微抬,便点点头,向后头来的人告了罪,离了大殿,奔正屋灵堂去了。
在宋玉看来,灵堂多少有些阴森恐怖的气息,但沛国夫人的灵堂,却格外的敞亮和温暖。明灯燃了数百盏,只怕连火墙也不必燃,屋子里就已经被火光照的够暖和了。
飞扬着雪白灵幡,白花围绕的奠字格外的怵人眼目,丈余白纱灵幛两边垂落,偶有风过,飘拂卷起,倒是有阴森之气。正堂楠木棺椁,沛国夫人梳洗的干净,安逸祥和的躺在里头。
上官婉儿戴孝之身,未去参与宴席,俨然是把丧事都交付给了宋玉。她跪在棺木前,为她母亲送行,火中不曾焚化的纸钱随风吹扬。
“婉儿,你可把我累坏了。”宋玉捏着自己的老腰,到她身畔也跟着跪了下去,随手拿过边上的纸钱,丢入火盆里。
上官婉儿本来的笑容一止,诧异的看了看她跪着的双膝,为之侧目。宋玉见此,到是愣了愣,浑未察觉这样做很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仍说道:“显没有来,送了两尊玉菩提,我代你回了礼。这几日你都没休息好,你去睡会吧,这里有我看着。”
上官婉儿没有答她,起身去到棺椁边,看着母亲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自己脸上也不禁挂起了笑意,缓缓说道:“小时候母亲若晓得我偷偷去了崇文馆,便罚不给我晚饭吃,不过……”她低低笑了笑,续道:“没饭吃又怎么样呢?我说,我是上官仪的孙女,将来要和祖父一样,成为他那样可以辅佐皇帝的人,我还要替上官家平反昭雪,让母亲离开掖庭宫。母亲当时气得用藤鞭打我的腿,可是打着打着就打得轻了,我知道她是不舍得,她害怕。母亲最终还是放弃了,默许了我去崇文馆,她说我是含着称量出生的孩子,将来注定会成为上官家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