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不断催促他们,待满屋人都去了,她才逐渐镇定下来,来不及为李显的离世感到伤痛,她还必须尽快入宫。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这大唐的天下或是那个宝座,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求宫里面那个人平平安安。那个人一定是在等她,等着自己去救她,说起这个等字,宋玉气得差点就又要砸东西了,狠狠地在桌子腿上踹了一脚,自己怎么那么傻,原本说好了不会再等的,为何她还要在这府里面等着,如今可好了,历史上该发生的事全都发生了,纵然时间提前,似乎也没能改变什么。
历史上所有线索都在表明,正是因为太平公主最后选择留在公主府里坐镇指挥,才错失了上官婉儿。
宋玉曾经一度认为那是李隆基篡改过的历史,上官婉儿非是投诚而被李隆基斩于旗下。那个柔情似水的女人,实则内心坚强有傲骨,断然不会做出谄媚之事,所以她极有可能是因为相信太平,才会捧了诏书出玄武门去见李隆基的。
而如今,上官婉儿在朝堂上宣读了遗诏,是否就是在传递她被韦氏挟持了的消息?是的,宋玉笃定的相信上官婉儿是为此在保全自己,向她表明她在宫里的处境。
“怜儿,备马,我们进宫。”
“殿下,不是得等两个时辰吗?”怜儿吓了一跳,如此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就入宫,岂非是往虎口上送?
宋玉焉能不知她在迟疑什么,然而多等一刻她也不愿等了,就算被韦氏杀了,也要见到婉儿才肯甘心。
今日天气晴好,晴空灿烂,仲夏的日光强烈的耀眼大地,坊墙爬满的月季蔷薇正娇艳盛开,天街两侧的各种参天大树挡住了不少烈焰骄阳。
本该热闹沸腾的长安城,自李显下令全城戒严后气氛异常的紧张,居住于帝都的百姓对政治的敏感度尤其高,在经历了几朝更替,更是十分敏感。
许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听到了不少街头巷闻,此刻的长安城天街空荡荡得几乎找不到多少行人,大唐的子民都缩在各自里坊内,等待着新的消息。
宋玉的座驾长驱直入,行过阔达五百丈的含元殿殿前广场,直接往太极宫两仪殿而去。不需要她去打听,单从把门的金吾卫就晓得马车该往哪里去,似乎韦氏早料到了她会进宫来。
“怜儿,你先去。”宋玉下了车架,望着巍峨庄严的唐宫正殿说道,不打算带怜儿她们一起进去。
怜儿迟疑片刻,躬身告退,跟了公主数年,转个脑子即猜到她的想法,如此不让侍婢跟随,自然是让她去给刘幽求通风报信。
鲜衣亮甲的金吾卫目光呆滞的持器而立,如雕塑一般对宋玉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表情,越发显得这宫殿静悄悄无声。朱栏撑着飞檐,孤单地伸向晴空万里的天,汉白玉的石阶飞云雕龙,被骄阳晒得分外干枯,看过去,略微有些刺目。
宋玉深吸了口气,提起裙摆举步迈上玉阶,她走得极慢,紧紧锁住头顶逐渐显露出来的殿门,这神情看在闻风替她启门的内侍眼中只是平静的异常,面无哀色,不露紧张,唯有无尽冷然。
天知道她此刻多想立刻就冲进去,但她不能,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冲动。正如商场竞争,一旦你露出丝毫对中意项目的担心关切紧张,首先就输了对方一筹。
此刻韦氏正如捏住了她最在意的命脉,想要反败为胜,全看李成器他们能否替她拿回主动。说不指望政变成功那是假的,她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古代宫廷政变的真正含义,绝非李重俊谋反的儿戏,而是攸关江山天下,和你所爱之人的生死存亡。
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宋玉突然停步不前,大殿深宫,云幔腾雾,白幡鬼魅般的在眼前张扬。
她所看到的,除了横陈在大殿玉阶下的朱漆棺木,还有那个跪坐在一堆花海畔一身素衣的那个她。
那个人即便是一身白衣,也掩不住她的绝世动人之姿,清透地素缟衬的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正把一双带着惊喜和感动的目光投来。
此一眼,不是最初的惊艳,宋玉忽然发觉,这个女人从来就没有掩盖过自己的美貌,却让人悄声无息的忽略了这份绝美,因为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就没有以色取悦过任何人,那盖压其容姿,令所有人为之注目的,是她举世无双的才华。
宋玉抬手扶住最上层的白玉栏杆,站在大殿门外,猝然闭目。回想起婉儿曾说的不配自己拥有,这世间上又有什么是配得上婉儿那份玉洁冰清?原来自己这么长久以来,都是在浅薄无知的爱着她,从来没有打从心底里去理解过她口中所说的那个李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