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可以,她也想,她的孩子们永远长不大,环绕在她的膝下,欢声笑语和睦融洽。
可是不能,非但不能,她必得狠心将他们推出去,让他们在朝夕间长大成人。
刘统领在旁催促,懿慈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抱了她一下,转身便走,双腿被人死死抱着。
懿慈蹲身下来,使力掰开永嘉的双手,无视她满脸的泪水,向刘统领硬声道,带他们走。
心如刀绞,阖上双目,耳边依旧是几个孩子的嚎啕哭声,她转身后迈步向前,在皑皑雪地中留下一个身披华服却清冷孤寂的身影。
“母后……对不起……”泪水如关闸泄洪,一发不可收拾,棠辞在懿慈的怀里哭成了泪人,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没有照顾好……咳咳——!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一个人……苟活到了今日……”
柔珂与春华在一旁看着,俱都默默别过脸去拭泪。
“傻孩子。”懿慈抬手为她擦泪,哪知泪水越擦越多,擦着擦着也从自己的眼角滚出热泪,安慰她也安慰着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能活着,母后很高兴,比你以往为了讨我欢心绞尽脑汁弄的寿礼还令我高兴。”
她摸着她的脊背,嶙峋瘦骨让她万分心疼。
她自心底里由衷道:“我的阿玥,是世上最孝顺的孩子。”
塞北,西戎。
风雪如刀,刮脸生疼。
健硕黢黑的骏马在牦牛营帐前停下,两只前蹄腾空轻踏,呼出大口大口的热气,含混在皑皑天地间。
腰间斜跨佩刀的侍者前来牵马,向马上之人恭谨禀道:“可汗,中原来信了。”
吉布楚和轻巧地跃下马匹,长至双膝的皮靴没入积雪中,在雪地中一步踏出一个有力的脚印,身上佩戴的琳琅佩饰叮当作响。
侍者为她撩开门帘,她走进营帐后瞥了案几上的书信一眼,先自腰间取了小刀,侍者递来一匹干净的手巾。
鲜嫩肥美的羊肉悬在木架上,炭火散发松香,油脂滴到火里,刺啦刺啦。
运筹帷幄,她不必看信也知一切皆在她掌控之中,手起刀落自羊背上片下一盘肉,忽而回头向侍者问道:“只来了信?”
“拓跋大人尚在信都未回,书信是叶姑娘带来的。”
“她人呢?”
“在偏帐歇息,长途跋涉,精神稍有些恹恹。”
“中原人向来没出息得很。”吉布楚和埋汰了一句,又将撒了孜然的烤羊肉搁在一旁,另取了稍小些的盘子,细细片了一盘羊腿肉,递给侍者,声音仍旧冰冷,“给她送去。”
第69章
宜阳在茂州守陵,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
骑射功夫与她不相上下的棠辞竟是她的堂姐,得知此事后宜阳一时有些怅惘。
她在齐州王府出生,长在齐州足不出户,封号虽是先帝皇伯父所赐,可她到底无缘与他相见,连懿慈皇后也是素未谋面。
淳祐帝膝下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虽集万千宠爱,但是到底少有玩伴颇觉寂寞。
安宁困居深宫,宜阳对于这个堂妹一无所知,她幼时也曾想过去找安宁玩耍,每每皆被嬷嬷抢着抱走,生怕她与安宁接触得深了,日后皇帝狠下毒手时会被横加阻拦。
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堂姐,还颇合她眼缘与心意,她熟稔皇帝的脾性,知晓皇帝不会轻饶棠辞,曾与东宫千里传书了一番,结果可想而知,东宫并不想淌这趟浑水。
黥刑、胫杖、却不废黜她的官职不将她的身份公诸于世,令她仍着男装去凉州苦寒之地参军。
自小没吃过一丁点儿苦的宜阳绞尽脑汁都没法设想一个精雕玉琢的弱女子如何能熬过这些苦痛。
棠辞女扮男装,陆禾也是女扮男装,两人都为复仇而来。
宜阳为棠辞忧心苦恼了一通,躺在床榻上歇息的功夫自然而然地想到陆禾。
池良俊遵照她的吩咐,不时会有书信自信都传来,详细告知陆禾的近况。
韩护与谢彬猥亵并虐杀湖州米商之子的事因湖州一应米商罢市而闹得街巷皆知,此案最后却以湖州米商签字画押而不了了之。
池良俊在书信上说,是陆禾在其中出谋划策,话语中难掩扼腕叹息之意。
宜阳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明白陆禾此举意在向胡来彦献忠心,铤而走险还是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