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撅了撅嘴,调皮地做个鬼脸。盼弟像看电影,一直笑。
翔英坐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开口,俏婶问道:“听说你成天忙得饭顾不得吃,觉顾不得睡,那怎行哩!累病了怎么办?往后还这样忙吗?”
翔英抱过彦芳,轻松地说:“厂里搞改革,一切事儿都得重新安排。一家过日子还忙哪,万人大厂,要改变面貌还能不忙,新厂长上了台会更忙!”
俏婶忙出主意:“你新来乍到,厂里那么多人,让他们干去!你不会找理由往后躲。说身体不得劲,厂里事不懂,哼,改革,’革‘着谁谁瞪眼!费劲又得罪人,傻瓜才往前头跑!你比娘懂得多,看看,哪个运动闹腾欢的人,不是先红后黑,最后挨整,**那阵子,谁也惹不起的红卫兵,整天打着喊儿,跳着高儿,批人,斗人,骂人,打人,还说他们才是’真‘革命派。后来还不是都他娘的错了。上面一个个查他们的事儿,谁不知’伤人一堵墙,维人一条路‘,娘盼你在外平平和和的,朋友不怕多,就怕有仇人。当官的嘴说不给小鞋穿,那是不对事儿,若走对脚步非整你屁股眼儿往上不可!”
翔英瞅着娘那严肃的表情,听着她苦口婆心的教导,一直鼓肚皮想笑,娘倒真有她那一套人生箴言。她解释道:“这时的事儿不能和’**‘那时比。那时都是为了整人,越整越穷。这时是搞改革,’革‘掉整人的’官‘,’革‘掉卡人的政策、制度,换上好厂长,多出好药品,好给百姓治病;多赚钱,增加国家收入,提高职工生活。改革干的都是大好事。我越是刚来乍到,越得卖膀子力气。若是事事往后躲,当个小精人,那大伙可看不起了,我念这么多年书也白念了!”
翔英说话的时候,小彦芳老想用她的小手摸弄她的脸,她把这张好看的脸,当成了墙上的画儿。盼弟急忙接过去,拉起那个大核桃逗她玩。
“你说的理儿是对着哩,可是哪个运动不是都说为国家好,为百姓好?’运‘来’运‘去,都是老百姓倒霉,五八年’运‘了一阵子,六零年饿死那么多人。**又’运‘了十年,把人的骨头都饿细了。孩子,你年岁小,经事少,我算怕极了。”
“农村去掉生产队,换上大承包,老百姓自由耕种,自由买卖,不是很快有吃有穿富起来了,这就是改革。城市搞的也是这种承包改革,不改不行,不改国家富不了,老百姓也富不了。”
“那让原来那伙人改不行哩?”
“他们早就站着茅坑不拉屎,年年赔钱,有时工资都开不了。农民地里收成少,就吃不饱,工厂里赔钱,工人也受不了!”
“唉,妮呀,你咋不挑个好厂子?怎么去这个乱葬岗子?”
“嘻嘻,哪个厂也要搞改革,哪个厂都要搞承包,全国都得改……”
云英撇撇嘴,又用胳膊碰了下娘的腰:“你一看见’心尖子‘,就话没了,亲不够。不知哪厢炕热了,那事还说不说呢?”
俏婶经云英一提醒,忽愣想起把大事忘了。她赶快说:“翔英,你看,云英在建筑队干活,又脏又累,听说药厂招包装工人,你给厂长好生说说,让云英去上班吧。”
翔英看看云英,打趣道:“这是你拱的!”
云英把头一歪,嘻嘻一笑:“就是!”
翔英不愿惹娘不高兴,也不愿云英伤心。但办这事是不可能的。答应和拒绝都不合适,她还要赶紧回厂,研究承包指标和实施措施。怎么办?她忽然想起一篇研究文章:《改革劳动制度》。今后要停止招收固定工,实行合同制,这或许要打破城乡界限,实现全社会招收合同工的办法。如果实现这个办法,云英进厂当工人的机会也就有了。不过她深知,云英既没文化,又没技术,进厂没多大意思。她的进厂念头不过是受这个时代青年人进城热的影响,实现进城当工人吃商品粮的美梦。
她说:“云英还有个好运气,今后国家的工人,全部实行合同制,不再招收固定工,只要有文化、有技术,谁都可以被招进厂去,当工人,当技术员。你赶紧抽时间学文化、学知识,今后当工人要考试,不合格不能进厂。如果你一定要当工人,就扔下杂事,专心努力学好文化知识,到时我帮你考。”
云英嘴撅得老高:“看,二姐哄小孩哩!一杆子支你那么远,什么年月实行合同制,我要等成老太太?还要考?文化那么好学?在学堂里高桌子大板凳还学不好,在家里咋学?你不管就直说不管,还要瞎支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