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着日子,来到这丰朝已一年有余。这些日子里,宫里上到丞相,下到宫女皆因他这张阴柔的男儿相貌对他提起过冯素贞,即便早已今时不同往日,改了国号,换了君主,对那人的夸赞却仍不绝于耳。
听得多了,他便意识到,那段历史早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前朝旧事,而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表光明的符号,由子民口口相传,铭刻于历史中。
而今日,他竟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女驸马,且受到了她的招待,他自然是荣幸的。
只是,这样一位人物,该是留在民间传说中更好些。
“唉,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想我说什么?”
“你这人,该不是装冯绍民装上瘾了吧,”天香吐了嘴里的渣滓,模样粗鲁地架起二郎腿,不屑地斜视一眼那人的云淡风轻,“还尽学些坏的。”
“公主要是不喜欢,微臣便不学了。”林景年笑意更甚,像模像样朝天香拱手作了个揖,揶揄道。
“什么微臣,你不过是个木匠。”
“我自然是不如她的,我只是个普通人。”他自顾自端着茶杯呷了口茶,迎着簌簌的脚步声抬眼,便了然道:“说曹操曹操到。”
天香应声抬眼望去——来人是冯素贞,踏满地的落叶,身姿端正款款而来。
“公主,我先回房了。”
林景年与冯素贞相视,颔首道一声“冯姑娘”,便离去了。
“这人,真是多事。” 那人规避得太过刻意,天香窘迫地埋怨。
冯素贞迎上前来,坐到她身侧,却是面色凝重,且久久不语,也不看她,只是这么坐着,似事态严重,天香心中发怵,抓着甘蔗正了正坐姿,小心瞧她一眼。
“有用的,你怎么了?”
“天香,你白天说的话可是当真?”
“我白天说什么了?”
“你说,”冯素贞稍一顿,侧过身子去正视天香,眼神却是炙热得很,不争气的天香心跳瞬间便漏了一拍。
春末的夜风迎面,骚过颈边细发,引得她心痒痒,不过片晌便隆隆声响入耳。
她该是庆幸这儿灯光昏黄不明,不然被冯素贞瞧见自己赧然的模样可是丢脸了。
“若是花信年华前再没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便求皇上赐婚,与林公子成亲。”
“嗯?”天香一愣,转过脑筋想来,不由生出了些恼怒来,讪笑道:“怎么?你该不是还不死心地想撮合我跟张大哥吧?”
“不是。”她摇摇头,拒绝得果断。
“那是什么?”
“那位林公子,”冯素贞面色肃然,厉色道,“你不能喜欢他,更加不能与他成亲。”
她说得决绝武断,不留一点余地。
视其眉目冷冽,通透如玉,似能看穿她心事一般,天香愕然了一瞬,既而便窒闷上涌。
她是知晓的,那人向来如此,善良体贴,却尽是引她误会,亦如当下这般——
一个不足月便要嫁作人妇的闺秀,偏是插手了她之私事。
怨她么?怨不得。
不过一句贤的是她,愚的是我罢了。
“那不过玩笑话,不必在意。”
遂即饮下樽中茶水。
而一旁那人听闻了这话语,便卸下了浑身的警戒,笑意爬上唇畔,柔声叹喂道:
“好,那便好,你便打消了与林公子成亲的想法。”
世人常道女子的笑魇如花,若是昔日美丽的菊妃娘娘笑魇如富贵的牡丹,眼前这人的笑魇便是池塘中央遗世独立的莲。
天香愣了片刻,只恍恍惚惚看着她模样。
“缘何?”
“天香,你只需知道我是为你好的,其它一切,日后你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
这夜风愈发冰冷了,天香心情不佳,而后也只是敷衍地应付了冯素贞的寒暄,不过一会儿她们便散了,回了各自的房间。
冯素贞她,十有八九是猜到了吧……
林景年是女人这事……
院外树梢仍稍有摇曳,点着些银辉,似春水波皱,刹一瞬黑影闪过,良晌,便风平浪静。
原来那人不过是不想她这可怜的长公主重蹈覆辙罢……
开门声如虫鸣绵长。
“可回来了!”闻见声响,林景年迫不及待迎上询问:“怎么样?她都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