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那二人暧昧软语,相依相偎,见着是何等欢乐,画面却变得愈发混乱扭曲,如周遭天地倾覆挤压而来,窒闷万分。
而她,一直僵立在原地,远远望着城郊处,他们背影离去。
天崩地裂,日光闪烁,稍一挣扎便落下了万丈深渊。
还未来得及尖叫,偏又见一片白光,刺目得很,引得太阳穴微微针痛。
伸手挡于眼前,渐渐浮现的是歪斜的学堂光景。
呵,竟是睡着了。
“醒了?”耳旁响起了冯素贞的打趣声,“钟声都没将你叫醒来,睡得这般沉,可是做了一场美妙的白日梦?”
天香头脑尚是混沌,从那人肩处乏乏抬起头,睡眼惺忪左右留意一眼已是空荡荡的书院,低头一瞧,身前正盖着薄薄一件外衣。
如此素白,定是冯素贞的云衫。
一旁冯素贞见她久未答话,便微侧脸以视之,却是瞧见青灰面色,薄汗溢渗,伸手擦去些。
“是做了什么魇梦么?”
“无碍,只……”她轻揉额边,叹道,“……只梦到了些往事……”
许是言语之间太过晦暗,引得那人也沉默了,遂盈盈笑道:“也的确是白日梦一场没错!”
笑语几句,见那人眉间阴霾散去方才作罢。
已天色不早,稍作收拾,冯素贞抱起另一侧正睡得香甜的女娃娃到背上,三人踏着暮色出了书院,走到街上。乌衣巷口,任凭斜阳长暗影,静静穿梭在纷扰的市井。
街道两旁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看一眼那孩子仍是安谧,连长长羽睫也不曾动摇,沉得很。
“还是做娃娃好,先前都睡了一遭竟还能酣睡至此,实在羡慕。”
“天香,”那人眉目沉沉,轻唤道,“可愿将汝之所愿告知于我?”
“吾之所愿?何为?”
见那人神色讳莫如深,便玩笑道:“莫不是要做我的神笔马良?”
她说得何等轻巧,嘻嘻笑笑,没个正形。
因着即不愿提及那些沉重的事儿,又不愿敷衍于她,便欲将其蒙混而过。那人却看着深重,蹙着眉,微微一笑道:“敝人小小希翼罢了。”
“嗯……吾之所愿啊……” 天香停下步子,思索了半晌。
“望你安好。”
“便是吾之所愿。”
她双手藏于身后,几步蹦到冯素贞面前,挡住去路,凤眼半弯,丹唇逐笑开。
对面人怔怔看她俏丽若三春之桃模样,稍愣了住。
“你也听张大哥说了,现宫中局势如何。
皇兄本是不再准许我出入江湖了,这一趟妙州行还是我千求万求讨来的,且押上了我后半生的逍遥日子。”
“往后,我是真真再不能来见你了,也不会再偷偷跑到这儿,只为瞧上你一眼。
我会安安心心做一辈子的长公主,直到老去为之。”
“所以,你可千千万万要幸福,不要留有让我牵挂的余地。”
天香一字一句念得清楚,言语间带着些惨淡的温柔,一下一下,锥子似的敲进了她心里去。
余晖尚未隐没,点进她那双眼眸里,便犹藏了琥珀一般,通透见底。
第19章 两意绸缪
(一)
正日余浓妆时辰,饭点时候,阶外的行人已少了些。街道上,连摊点也所剩无几,目之所及处,只一位面目黧皱年老的贩子收拾着地铺上的孑余之物。
天香倚着门扇,呆呆望着街梢对面巷子口一抹佝偻的身影。
【往后,我是真真再不能来见你了,也不会再偷偷跑到这儿,只为瞧上你一眼。
我会安安心心做一辈子的长公主,直到老去为之……】
这两句,是约莫一刻钟前天香对她说的话语。那时,那人正逆着人流,说得极其认真。
她向来是知晓的,那人终有一日要离开,也同样清楚,这一别,可能就是一辈子。
到死,也见不得她一面。
可那人竟这般狠心,甚不愿编个好话,编个好一些的未来骗骗她。
如此不留余地,分毫的念想也要将其拔除了……
二层后屋,冯素贞将安乐妥帖安置了,便踏着木阶,缓缓从楼上下来。
整个铺子却是静深,里堂外堂前后踱步一番,尚不见天香身影。匆匆寻到阶外去,方才见着妃色裙装少女怀里抱着一堆以麻布裹合的物什,欢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