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动环绕那一张脸而来,及至它身前身后,浮出了诸多的轮廓来……
分明是极致的黑暗,我却清晰得见环绕而来的轮廓是无数没有血肉的枯骨,它们不知是什么兽什么人的骨错肢节,垩白惨惨地挂着凄冷的幽蓝暗光,浮绕在那一张青白作碎的脸周围,像是要刻意去托显什么……
及至为它们环绕,才发觉它们想要托显的是我。
一具别于枯骨的血肉之身被他们托衬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我虽不解,感知到的却是一份莫名的轻宁熟悉,像是回到了久违之地,无比的安心。
“你是谁?”
我问的是那一张脸,望着它一双青白垩空的眼,耳际的空响之音泛泛远去,复声复叠地层层撞开了什么,一撞便折返而来,靡靡渐小地绕回了耳际,掏得人脑子里空荡荡的。
那一张脸终于有了表情,嬉笑一般裂开了冰冷僵硬的唇际,渐渐挽起令人莫名熟悉的笑,我不自觉地跟着笑,可笑着笑着便不对劲,像是无法遏制,那笑容径直延裂到脸颊,及至耳际之时,整个脸已笑裂开来,跌落了整个儿的下颚骨……
我的笑僵在脸上,眼见它挂着诡异的笑容碎裂了整个兽脸,露出了一张勉强拼凑的人脸来。
眼见了那人脸,我眉心已不自觉蹙起,深重的酸涩自心底涌出,像是有一只手从中在掏着什么拽着什么,腥气随之而来……
心口的伤定是裂开了……
我如是想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那该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明明是女儿家应有的明俏之颜,却瘦削的可怕,像是被人用刀削去了圆润的颊肉,黛眉之下的眼窝更是深陷晦暗,也就愈发显出那乌墨的瞳子明亮极了。
我张了张口,冰凉的咸涩滑落嘴角,心头痛得从未有过的厉害。
为何要哭?
想不明白自己何时落的泪,又为何揪心酸涩至此,整个人立时要被心口掏弄的手撕开,未料想,先裂开的却是眼前的她。
她本就是个堪堪黏挂的破碎模样,此刻如同碎沙,在我不自觉抱紧的姿态里,攸忽地散开……
我抱得更紧,她碎得更快,眨眼碎成了千片万片,我甚至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容颜,她已在我怀中碎成了不可捉取的轻烟。
我空空落落地望着自己怀空的双手,脑中竟想不起她的轮廓,也就渐渐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做这样的动作。
我在干什么?
来不及细想,抬眉之时已被许多的幽蓝枯骨包裹,原来自己并非沉入溪水之下,而是半跪在溪水之中,溪面的白雾散开,水面恍若沸开,还有数不尽的幽蓝枯骨从中而出地正拉扯着我的身体。
我被什么拉扯翻倒在水里,哗啦作响的水声串成一片,幽蓝枯骨便整个儿的从溪水之中爬起,一个推搡一个地拉扯着我的身体。
是兽是人我已看不清,早先隐在白雾之后的轮廓也都涌没近前,并非我以为的奇兽肉身,皆是一般无二的幽蓝枯骨,惨淡地吊着一张张破碎的骨颜,看似极慢却以眨眼之势来到了我身前。
数不清的破败肢体爬上了我的身体,我的脸,比阙伯台遇到的碎冰还要冰寒,一寸一寸地剥夺着我身体的热气。
意识早就僵住,身体也跟着僵住不能反应,即便想去惊怕,想去逃跑都不能做出如何的相应举措。
我想叫不见,却想到秦时欢。
他一次一次地救过我,可我明白这一次,他再不会来救我。
没有绝望,没有希望,六识感觉尽是麻木,连那些攀爬在身上的肢体,我渐渐都只觉了冰冷麻木。
迟钝的麻木感知像是沿着早已裂开的伤口直接进入了心脏,任凭那些幽蓝骨节戳进去,翻遍了所有的软嫩角落,也戳不出丝毫的殷红沁来。
身体为他们碾压,早已整个没进浅溪,我睁着眼,它们便撕着我眼眶,从我口鼻之处死命往进钻……要被撕裂了,就要被怪鸟食人一般地撕裂咀嚼了……
我感觉不到疼痛,所有觉识尽数麻木僵住,像是为什么东西刻意剥夺了六感灵识,让我游离在外地睁眼瞧着自己被它们撕碎。
这分明是一种刻意的折磨,折磨着我的意识在疯狂大叫,可怎么都没有声音,幽蓝的枯骨咧着奇形怪状的嘴,兴奋得面目都狰狞的碎掉,犹自挂着丝缕牵系的无形血肉嘲讽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