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镜前转开,赤脚走到置物架前,随眼扫过其上的物件,便觉这些用心安置在上等檀木缠花架上的物件也不过如此普通。
普通?
我为什么会觉得普通?心有奇怪,不禁用心打量起它们。
一路看下,有些物件倒真有那么几分精巧之意,材质有木有石,有金器玉件,大部分雕琢粗糙,像是经由孩童之手随意摆弄来的。
拿起一个雕纹成圆的木鼓,但见一条细线穿过鼓面两侧中心,线端两头各自垂下圆木小珠,下方有个只手可握的长柄,我捏在长柄随手晃晃,线头两端的圆木珠子打在了鼓面上,咚咚作了好一阵声响。
我吓了一跳,本就是独身处极静殿中,为突兀的响声打破寂静,心下顿时慌乱惊跳,忙把它丢在置物架上去看别的。
及此扫过几物,随眼又见一个浑身金黄的小泥塑,奇奇怪怪的模样摆在一堆物件之中,端地有点儿别样的格格不入之感。
它只有半个身子,像是半截枯骨,眼眉鼻子也捏的歪歪斜斜,没有眼珠的眼眶更是吓人。
我慌忙转开视线往下瞧,一路看过走过,立在两方置物架的空隙中转身而望,更觉置物架上的物件太过奇怪,根本不像一个世间的物件。
还有一些方头方脑的透明物件,自尺来见方,非金非铜镜面中映射出奇怪影像。
那些影像如同我的模样,穿着却大是不同,不知什么料子的衣饰简洁,长袖裤腿似是亵衣,甚至比亵衣还贴身地显出了身段。
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奇怪的像是与我所在隔了一方明镜,他们兀自在镜面那头活着,而我孤立此处,各自活的无牵无系。
此处,当真奇怪得紧,莫不是我困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那镜面之后才是我要活的所在?
我大是惊怕,不敢再看那些物件,也不敢再独身处于静寂无人的清旷殿中,转头往殿外的光亮走去。
兀一出殿,才发觉那亮光并非阳光,而是无尽的虚无,没有折光反衬,才呈现出了至白之色。
置身于此,我更肯定此处是个奇异之地,指不定还有什么可怕的妖怪。
妖怪?
我呢喃在口地琢磨了一下,一边琢磨一边左右为看,当真见到左侧有一条人身宽窄的青石小径,掩在一片葱郁不知名的浓翠之中,不知通往了何处。
我想了想,走了上去。
及至青石小径,如临仙境,身侧的葱郁莹莹散发出莹润青光,高大的林木垂下了许多晶莹的丝绦藤蔓,上面生有许多色彩各异的果子,我随手摘了一个丢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口齿生津地香甜沁睥,落及胸腹之处,让人通体舒畅起来。
倒不是什么奇怪的果子,我砸舌作想,对自己后知后觉的警觉生了暗恼尴尬,好在也不是什么有毒之物。
一路安静过极,如此仙境,竟没半个活物,心下不免惴惴,便觉此处虽好看瑰丽,总有些不定的虚无之感,不该是毫无生机的。
想着想着也不知到了何处,远远似有海浪之声传来,我拨开林叶,心跳便漏了一拍。
青石小径随着画面拉开,突兀地在眼前断掉了,好似于眼前之景也不敢打扰。我驻足而观,临此景此象,竟也如小径断掉一般地不敢贸然上前。
眼前所呈,是一幅远远挂在天边,疏离得干净彻底的青墨静画,若我贸然踏上,那便是一手误笔。感叹至斯,纵有万般好奇之心,也不敢随性而闯。
无边无际的沁蓝之海平静微漾,海风也不是那么凛冽,许是太过静默似画,总是有些迫人而来的压力。
细碎彩石铺呈了海边的折射微光,虚幻如梦的临海之境有一颗崎岖嶙嶙的巨石,及人之高数人之围地孑孑立在乱石之上,而那青墨长衫的女子于它丈外静坐,微曲半腿地撑着下颚,微侧仰首,无比专注地凝视着顽石。
天地浩渺之中,好似只有她一人一石,与其它,皆不过是她们的陪衬罢了。
若非海风拂动她的青墨长发,画面便静得极了。
她侧颜如玉至斯,也不知那一张脸转过来,会是如何惊艳至心?我心漏节奏,想来非因眼前此画,不过因画中之她。
念及至此,我口干舌燥,女子之颜,我于镜中见过自己,虽比不及她,也不失颜色,怎就如此心念她有之颜?
正是难解难明,那张脸已缥缈转来,逆光之下,她眉目之间尽是虚浮轻幻,捉摸不定地让人连呼吸也艰涩难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