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醒来,于此可见一虚一实的两山交界的归墟所在,人赖在此处再没挪过。
大鱼过大,年岁亦久,肌肤早如海中礁石,我窝于暗礁而倚,前能见两山交界,耳听脚边海浪,怀中有酒而醉,总有法子让人消磨煎熬的一息一瞬。
两山交界之处先是从山中引出的木质悬浮走廊,及至那虚无镜面朦胧处,便相交翻转,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虚无的镜面是归墟界,亦是魂兽纠结之地。
阿姊与青衣男子驾驭玄鸟扑入时,先是在归墟界外围抗衡着魂兽的枯骨之身。
阿姊手中的玉剑,不知是何质引之法,虹化而来的几如浩瀚星河,而那黑白往复缠绕的则是青衣男子的质引之法,两人时为单突而进,时为互衡同击,竟配合的相当默契,我便认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匪浅,于是甚为安心。
及至两人扑入见深,为魂兽的枯骨幽蓝吞没殆尽,我惊而慌神,开始饮酒消磨不安。
不安之中,逃窜而出的魂兽渐渐被什么力量困在了归墟界外围,纵使翻滚挣扎,终是越来越往归墟界内处缩小。
我想定是阿姊与青衣男子在归墟界内部使了什么法子,始才有眼前遏制魂兽逃窜的效果,及至终于成为现在这般安静的无澜局面。
魂兽的枯骨已尽归于归墟界中,为何还有如此多的幽蓝笼罩不散?我望着那无澜的幽蓝总是害怕,比及魂兽归进之时还要怕。
魂兽归进尚有变化,至少证明阿姊他们还在抗衡,如此安静至极,让人找不到一丁点儿可猜测的可能,如何不让人害怕。
阿姊他们消失时,仲生曾带领几个质引甚强的人过去,还未多为接近,便被突兀而出的魂兽击溃,坠入了海中,若非有善水灵兽入海搜寻,怕是捞不回来了。
玄鸟送阿姊他们入归墟界外围后,一直盘旋在附近,炫艳如火,像是幽蓝暗空中的最后留存的光芒。
我一直等在此处,幼生不曾劝,此时开口,想来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我抿下酒,淡道,“我等她回来罚我。”
“小主,您难道还不明白院主所在意的是什么?”幼生是个颇有几分心算的人,若开口规劝,定会字字点在要害。
“我明白,所以我等她。”仰颈灌下一大口酒,我咽下酒晕,歪头分辨着幼生的脸,“她说过,最难过的是我不爱惜自己,于我看来,最不惜命的,是她。她做何要如此拼命,为了我,为了无往山的生灵,还是为她自己所以为的为我好?如果是用这样的方式,那这样的好,我不想认,也不会认!我宁愿她谁也不为了谁,为她自己就好!就好!”
“若非院主一番用心全为小主,小主如何会在意院主,如何又宁愿她只顾上自己便好?幼生贸然,以为这也是小主自以为的对院主的好。”
幼生淡言而来,几分清明,也是几分更为深缠的难解,我听在耳际,不觉有什么不对,终归只是在生阿姊的气。
“情惑本就相对为之,于世间之理亦如此,无则无生,有则有惑,惑非不明,不过求不得,小主大抵也是如此。”
“求不得?”我冷笑道,“我求什么?本就什么也没有,如何去求个有所何?”
冷冷扫过她淡然不舍的亲顾眼眉,我薄翘讽刺,“至如今,她若回不来,与无往山,我子折夏倒真不知如何自处。你们尊我一声小主,是因阿姊。你们敬阿姊一声院主,也是因她能护佑你们安宁。若是来日她护不得,你们纵不敢明面有说,只怕暗中早已怪责阿姊无能无用,指不定还会咒骂几句她是不是有心不去护得你们,是也不是?”
幼生眼眸复杂,沉默片刻,点头道,“人会如此想,是人心常理。他们习惯了有人对他们好,也习惯认为旁人对他们的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若一朝不复旧日,于心中之衡,自会偏颇而视,亦会因其不衡而备受煎熬。但事无偏全,总有人所见所得不同,旁人如何我不知,幼生只知敬院主为院主,尊您为小主,皆是我心甘情愿之事,算不得卑膝求全,亦算不得心衡有失。”
“呵!话可随性说,行可性至乎?”我不以为然地讽笑,自嘲道,“但我也没什么可置喙你的因由,你也不要管得我来,我等她便等她,这是我的事,与旁人无关。”
“也罢。”幼生见劝不动我,郑重道,“但请小主记得院主临行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