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_作者:尼可拉斯(242)

  好像真的已经是老夫老妻,她们的二十几岁的所谓最好年华也快要过去了。好像说的话都越来越少,不再像少年时那样遇上点什么就要掏心掏肺,最真诚的话语反而不用说出来,只需要注视对方的眼睛。

  两人沉默,知了叫得有气无力。王霁月想,好像不论什么情况,但凡如此的时候,姜希婕的眼睛永远在笑。她心里也害怕也无奈也束手无策,但是她对自己笑了。

  也许自己已经惯于依靠她了。纵然在事务层面各自分担,自己却一直仰赖她给自己信心,勇气,意见,无条件的支持。

  她像只猫一样靠在姜希婕肩头蹭了蹭。

  第二天晚上王婵月疲惫的回到家,她姐姐坐在院子里等。远远的她就看见她姐姐像是古人的画里走下来的美人,坐在那里,握着一把略显破旧的蒲扇轻轻摇晃,半是扇风半是驱蚊,笑着唤她。她以为不过平常,她姐姐也不过晚上有空便陪她吃饭。吃完饭才想起来问从来形影不离的姜希婕去了哪里,王霁月道她陪傅家姐妹去傅家了。她笑的玩味,让王婵月觉得有点不对,

  “姐姐?”“嗯?”“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难道是和傅仪恒的事情被发现了?吓,虽然说辞准备了一套,临到用时,张口结舌不说,机灵巧劲是一点都没有了,她又只会有自己那点横劲儿。

  她与傅仪恒商量,两人都有迟早要被发现的觉悟,准备统一口径。王婵月觉得自己不便插手傅仪恒的家事,看她的样子也知道她无惧于父亲和家族;便只和她商量自己应该怎么办,尤其是怎么应付姐姐—长远些的,想象不来,她甚至希望战争永远打下去,这样她就不用面对父母,没有媒妁,她甚至宁愿付出一切代价来维护这样一种现状。傅仪恒让她对她姐姐坦白,不要有丝毫隐瞒就行。她说交待了姐姐会不会生气,傅仪恒笑她,她来问你自然都是知道了,你再隐瞒,她才真是要生气了。

  王霁月淡然道,“你和傅家姑姑好了多久了已经?都不告诉我,不让姐姐和你同喜。虽然说是长辈,但和你的事怎么也得告诉姐姐吧。”

  她姐姐此刻的样子她从未见过,不知如何形容,说是喜不像是喜,怒似乎也没有,嗔也谈不上,“我。。。我只是不敢主动告诉姐姐,害怕姐姐生气罢了。”“害怕我生气?你瞒着我不也一样生气吗?”王婵月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只敢站在原地受罚。王霁月伸手招她,“过来。别在那儿站着。过来坐下。”王婵月低着头走过来,恍然间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在家里人面前胆怯狼狈过,不过说到底会这样管她而不纵溺的也就只有姐姐。她敛了裙子坐下,两眼想看不敢看,王霁月笑着叹一口气,姜希婕走之前对她说,不要吓着婵月。

  “你听我说,”王霁月于是尽量放缓语速,语气平和,“自从我们知道她回来了,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姐姐我谈不上阻止什么,既然木已成舟,我怎么能棒打鸳鸯。”王婵月的眼睛亮了,“我不过是想问问你,往下怎么打算的?”

  姜希婕抱着同样问题,在《大公报》的临时办公室坐下。天色擦黑,灯火管制,她要不是有点特权,啊,怎么当这个不知道负得哪门子责任的家长,穿过重重检查跑到这里来见傅仪恒。室内只点了几根蜡烛,傅仪恒却偏要掏出火柴来点烟。擦的一声,磷火燃起,傅仪恒那五官妖冶还带着几分疲惫神色的脸,就显得更加美的要命,“你问我往下怎么想的?呵。”她深吸一口,从鼻子里喷出两到长长的烟雾,再一开口换气,最后的一小口烟雾从嘴里飘出,这有毒气体像是有生命一样,姜希婕想,“往下,我没什么打算。我要打算的事情很多,但是桩桩件件又都不能由我做主,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你要是来找我要个承诺什么的,那大可不必。世上承诺那么多,有几个是真的兑现了的?要是都那么容易,一诺千金的人是怎么流芳后世的。”

  姜希婕觉得对方固然说得在理,但实属流氓,此刻既然把自己当作娘家派来兴师问罪的,就不能轻易放过,“傅姑姑,”虽然从小住隔壁见她的时候,她就这么叫傅仪恒,现在关系变了,这三个字叫起来反而相当别扭,“这话我怎么怎么听怎么不对呢?”“你觉得我登徒浪子?”“是。虽然你我并无差别,礼教人伦之类也断说不到我们头上,但我觉得既然和一个相爱,总也要考虑着一点往下的事情才好。”傅仪恒笑着看着她,显然饶有兴味,姜希婕也目光平静的看回去,即便她不清楚傅仪恒想在她眼睛里找到什么,但她要明确的向傅仪恒表达她的坚定—有的时候,年纪差距较大的恋情总是面临着糟糕的考核标准,那就是无论如何,即便是年轻的一方主动追求,先发动的攻势,一旦两情相悦,年长的一方总是要承担更多的引导责任,甚至对最终的结果负上以年龄来分配的最终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