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传来张自忠将军在前线阵亡的消息,政府明令国葬,要求一些有关政府人员全部正装出席迎接灵柩回渝的仪式,到时候委员长会亲率五院院长迎接。姜王二人的家族身份和职位都在必须出席之列。五月二十八日的储奇门码头,尽着黑衣或军装的众人站在江边,眼看灵船缓缓抵达。目力所及,沿江两岸皆有袅袅青烟,听说从宜昌到重庆的水路两岸都有民众自发悼念。姜希婕此前还问他哥,说军政大员集于一处去迎灵柩不会太危险了吗?万一来空袭怎么办?
姜希泽说,日本人当时给张将军找了棺材,缠好白布,竖立灵牌,浅葬于国军好躲回的地方。以他们的性格,他们尊重战死也不屈的殉国的军人。迎接灵柩之日,不会来空袭。
人群很肃穆,前方听得见哭声。姜希婕觉得有些讽刺,殉国的将士那样的多,挨个哭吗?有的人连遗体都来不及收回。当夜回到家中,她和姜希泽说到此事,姜希泽看了看她,道:“军人殉国,天经地义,不是为了百姓一声哀悼的哭泣才死战不退的。你与其有空想这些个,倒不如想想今天天气干旱,前线产粮区也失陷了,往下粮食如何接续、能否外购这样的事情。”说完,他又出门去了。
姜处长兀自殚精竭虑,但不知为何,手上的镯子反而不是那么白如凝脂、日渐污浊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43}旧制,一斤等于十六两
{44}曾有此遭遇的是陈寅恪先生。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八月十九日,天气很晴朗。既然如此,大家出门时都带着各自的防空袋{45},王霁月已经在歌乐山上呆了好几天,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回行政院一趟。七月三号那天,王浩蓬非常沮丧的回到家里,面色之差,除了没有哭声简直就是如丧考妣。王霁月问他怎么了。良久他才说,今天收到浩修从上海发回来的电报说,爸爸投降日本人去了。汪兆铭政府许他的职位是内政部长,立刻走马上任{46}。
王霁月不曾觉得此事绝不会发生,日久天长的她还觉的概率越来越大了。可听到父亲去找叔叔的消息的时候,她觉得大概父亲也有累的一天,应该不会再生波澜。那就在马来亚终老也好。哪知道命运这个东西,从来都喜欢反□□。
王浩蓬说过不了几天这件事就会见报,到时候只怕人人喊打。天底下所有认字的中国人都会骂他的父亲是国贼。王霁月安慰他不要想这些,事已至此,只有划清界限。该干什么干什么,认认真真的努力就是了。当此报国之时,不能为这样的事就动摇了自己,难道我们姐弟也要为此投敌去吗!
当夜姜希泽回来,把此时的细节和可能的后续告诉了王家姐弟,两人听了不发一语。良久,王霁月听见姜希婕大概回来了,起身离开,每走两步又停下来,背对着姜希泽和王浩蓬道:“二哥,事到如今,我就只有一句话:假如哪天军统或者你们想杀他,那就杀吧。只是杀的时候,别叫我们知道就行。”说完便走了。
不知道所欠所得,也不知道何时算是仁至义尽。假如有积债未完,那就来世再说吧。
结果不日新闻出来以后,王浩蓬在工作上就开始受到了质疑,若非他本来专业技术优秀,又有姜希泽打的包票和老丈人的势力,还不知道被连累成什么样子。王霁月在保育会,有同事坚信她的为人和能力,就有嚼舌根子的主。她觉得纷扰,遂自己下放到歌乐山去躲清静。反正这个时候也犯不着往东南亚要钱了。
她自己躲在山上和孩子们玩,也不在意外边都说成什么样子,婵月就更不用担心—医院里忙的要死要活,不少事情都靠她,也没几个知道她的家世,更没几个人还有空去介意家世背景、出了个汉奸之类的事情,他们更在乎的是活命。
傅仪恒的伤好的差不多,王婵月在傅家和她住一起的时候严格管理,每天检查一次伤口,清理,上药,天气热起来之后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什么岔子—傅仪恒笑她,都长合了,没可能再感染了。王婵月不理会,她虽然也明白,可她就是担心,这是彼此之间互不违背的。夜宿傅家,王婵月靠着她躺着。这里不比家中人多需要小心。人丁寥落,傅仪恒也是纯为陪大嫂才住到这里来。二哥二嫂最终被元亨接到瑞士去了,这院子的主人就俩,仆人四个,简直安静祥和到冷清的地步。王婵月怕她晚上有什么需要,动作不便,就给她撵到内侧,自己睡在外侧。斜躺着把傅仪恒的衣服脱了,她观察傅仪恒的伤口,傅仪恒靠着枕头观察她。于是等到王婵月抬起头来,就会变成温柔的对视,她就会脸红,傅仪恒就又能找到机会调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