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_作者:尼可拉斯(311)

  “假如我愿意和你走,我就不会回来了,不是吗。”傅仪恒像说一件平常事情一样说道,王婵月苦笑一声,好像笑完接着她就会哭号一样,可她没有,眼泪纵然似断线之珠,可声音却是平静的。她深吸一口气,道:“也是。你总是说什么都对。”这话像是炮弹一样,不偏不倚落在傅仪恒心头。

  “我想问你,”她说,傅仪恒也偏过头来,脸上哀痛无法掩饰,王婵月看了也难受,声音颤抖起来,“这么多年,你有真心爱过我吗?不是因为美色,不是因为寂寞,不是因为任务,不是因为任何其他。”傅仪恒点头,“有。从来都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

  “好。。。”王婵月仰起脸,眼泪满面横流,“你心里。。。还有更宝贵的东西吧。也算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即便仰着脸,也感觉喉头闭锁,“没看错人。”

  我爱你,我爱你的潇洒,爱你的优雅,爱你的不羁,爱你这一切外表之下的赤子之心,爱你心中那团不熄的火焰,这火焰就是你都理想的渴望和坚持,因为有这团火焰你才永远善良,永远美丽,永远年轻。

  我好爱你,所以我舍不得把你的火扑灭。我只能等待火焰把我也烧伤,我不能做它的薪柴,只能等待你因此离去。

  她放开温热的茶杯,缓缓站起身来,背后的伤口又觉得好痛,不知为何,又不是幻肢,为何总是痛?傅仪恒见她吃力,也迅速站起来扶她。王婵月仰脸看着她,“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我想我再也回不来了,你明白吗?不是我想不想,是我不能了。

  她靠在傅仪恒怀里,初夏的微风把门帘吹起一角,怎么没有蝉声呢?有蝉声才会觉得这一个拥抱漫长,否则太短了。

  傅仪恒感觉自己正拿着一把生了锈缺了口的破刀子一边捅王婵月,一边剜自己的心头。有那么十分之一秒,她想把王婵月留下,像一个青春期不管不顾的情种。她知道王婵月此去留给她们彼此的人生的只能是夜色无垠,黑暗中仅有的星光是对彼此的思念。可她不能,为了工作,为了婵月的健康,不能。

  王婵月松开她,甚至还带了一点轻轻的力量推开了她。回到卧榻边拿起提包,傅仪恒开口道:“婵月,好好活着,好好养伤。”说不定长命百岁,还有可以见面的一天,“有什么话,让浩宁或者元亨带来就行。”我会等听你的一切好消息。

  王婵月听闻此语,此行种种心酸再也无法克制,站在原地就痛哭起来。就算院中无人,她也不想别人听见,虽哭得痛彻心扉,声音却是极尽呜咽。傅仪恒想凑上去安慰—虽说也说不出什么来安慰—王婵月再一次伸手制止了她。哭的够了,王婵月深吸一口气,惨笑道:“我会想念你一辈子,可只怕我再也承受不起你的任何一点消息了。就让我死在回忆中吧。再见了,仪恒,”她缓缓念出这两个字,以前在笔记本上翻来覆去写了不知多少遍的名字,“你多保重。”

  傅仪恒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四合院,轻缓的足音渐渐消失。她咬着嘴唇,不想哭的过分,哭肿了眼睛不好交代,一个人走回书房,坐在卧榻上,抚摸婵月留下的没有动过的茶碗。

  王婵月头也不回的立刻抓紧时间回天津,上船,回上海。竟然都赶上了末班车。干净利落,是她跟傅仪恒学的作风。走,远远的走,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上了船的夜里,吐的厉害,让见惯晕船者的船员不知所措。虽然吐得虚弱,却整夜难眠,一个人在甲板上呆着,看一路的月色。船员苦劝无用,只好给她送来毛毯。回到上海,赶上姜家又在办丧事,她一路受风,照旧病了一场。王霁月讶异于她回来的这么快,想问,没说出口。没想到她先说,姐姐,你说我嫁给傅元亨好不好?王霁月先是一愣,而后红了眼睛,说好,你喜欢就行,姐姐支持你。

  待得病愈,两人立刻抓紧从简办了喜事,准备去槟城找她父亲。她跟傅元亨说,我和你结婚,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要问我的过去。傅元亨说好。两人喜事的电报发出去,槟城回复的电报是她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正好是她结婚的前一天。那边急急劝她兄妹二人前去收敛骨骸继承遗产。

  而喜报发到北平,傅仪恒当着她爹的面说好,夜里独自出门,回到苏州胡同那荒废的四合院,一个人喝了一整夜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