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_作者:尼可拉斯(78)

  她回身坐下,就着一杯热茶和温热的手炉,和姜希婕说起小时候。什么小时候总是摔跤啊,什么摔跤总是摔到头,什么小时候去私塾里读书半路差点掉到水沟里啊,什么小时候逢年过节都在家里打年糕啊,过年的几百斤的年糕啊。她把她这段日子以来想要封存保护的记忆又重新为了姜希婕打开,倾诉,从大瓦罐里的陈酿的酒变成初春化冻重新流动起来的河,重新温暖了她的身体,她的心。

  说着说着,忽然眼眶一湿,还来不及多孝顺母亲一点,人便故去了。姜希婕什么也不说,只是替她擦去眼泪,让她靠在肩头安静的再哭一会儿。只当着自己的面,她才能放肆的哭一会。

  灰尘也是有重量的,记忆也是,会把人压垮。

  充满了记忆之地,如今因为人的故去,此地对于生者的意义也会逐渐消失。犹如一座城池一般逐渐沉没于平静的深不见底的大湖之中,永远的消失。可能每一次的别离都是如此,一旦别离此地,就是永远的别离此时此刻的此地,以及在此地的此时的自己。一旦告别,再回来时,时间不同,地点的氛围,有关的情思,甚至于夜风中的气味,都会或多或少的改变。少小离家老大回,终于从主,变作了客。

  夜里似乎又下了一点点细雪。姜希婕半夜醒来,看见窗外的影子,怕王霁月会冷,便给她又好好盖实了被子。趁着王霁月熟睡,她偷偷吻了她的额角。我一定会陪着你的,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她从背后搂着王霁月,靠的近一些,再近一些,假如现在两个人不是身在两个被窝里该是多好。。。

  王霁月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坐着一艘小时候经常坐的乌篷船,不知道去哪里。两岸都是人,却看不清楚任何人的面容。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似乎也无所谓,遂任由船夫划船。直到出了城,进了一片庞大的沼泽,四周都是长满了芦苇的低矮的涠洲。她看到一只青鸟从头顶飞过。青色的鸟,体态修长而曼妙优雅,落在远处的一片芦苇里。她想追着这只鸟,追到了它,细细看它的羽毛到底多美丽。船却不动了,回头看去,也没有船夫。浩荡天地间,只有她和那只鸟。

  她想走到后面划船,偏又摇不动橹。这时候看见青鸟要飞走了,不由得大喊起来。终于把自己喊醒了。睁开眼,是姜希婕已经穿戴好了,坐在床沿看着她。

  “醒了?”

  她们去拜别了施氏和王太夫人的墓,然后一起离开了木渎。离开的时候,难得晴了天。似乎春天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7.12赴北京。7.15返美帝。北京时间7.17抵达。可能也就是7.17到7.20那几天没有更新~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王婵月朝思暮想的就是从女中毕业的那一天。每天在日历上画叉,画的她心花怒放。王建勋拿她没有办法啊,再想把她嫁了也拗不过她,何况上面还有个念大学的大姐姐做了个榜样。父亲没有办法,为娘的更没有办法,只好问她,那你想去哪里啊就近在上海圣约翰啊还是怎么样?

  她一时没了主意,想去找傅仪恒问问。天知道她哪来这样的认知,个人未来的大事去问非亲非故的傅仪恒。可是她跑到傅仪恒公寓楼下,才被告知傅仪恒前些天去北平了,说是家里有事回家了。倒是给她留下了收信地址。小姑娘于是急急忙忙写了一封信寄过去,然后朝思暮想的等。傅仪恒给她回信说,圣约翰挺好的啊。你就读那里应是不错。我祝愿你可以顺利成为医学院的学生,我也相信你可以。

  可是王婵月回信只问了她一句话,你还会回上海来吗?傅仪恒说短期内应该不会。

  王婵月看到信的时候立刻改了主意,她准备考取私立协和医学院{39}。说给家里人听,家里人不明她心意,倒是觉得挺好—到北平她可以去依靠在燕大就读的哥哥王浩宁,免于留在上海总是和王浩修那个花花公子在一起。只有王浩蓬觉得不太乐意。他猜小妹妹就是去找那个傅仪恒了,怎么这么亲昵。处决那五人之后,傅仪恒可能深感危险,他们的上峰或者为了继续保有这颗有利棋子或者有新的安排,就把她调到北平去了。而今中东路的事{40}也过去很久了,傅仪恒按理去那边是没什么用的—她又没有留苏的经历,

  “那也不一定啊,你想,她没有留苏经历,但华北,山西,东北,她傅家都吃得开。假如人从东北或者蒙古来了,送到山西或者华北,她都能负责处理。”姜希泽拿着一根烟,坐在位子上和端着咖啡的王浩蓬聊天,“我总觉得不太好。我总担心她靠那人太近了,会赤化。”姜希泽点头,“我听说北平那边大学里面很多学生都开始有这种倾向。是不太好。但是现在还是以狙击□□为主。这些事就留给阎锡山张学良吧。或者留给戴雨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