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太后的眼中闪过一忽的感应。
元承宣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个人,突生出一股子“当真是母子”的感慨来。接着又更感慨于幸亏自己是个局外人,不然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真能把他绕懵了。
然而,元幼祺是不许他做个局外人的——
“肃王叔不在了,宗正一职不能空着,七哥便受累担下吧!”
元承宣愕然。
皇帝说着“受累”,可口气却是不容推让。
元承宣再忠厚,脑子也马上转到了某个地方去:老肃王殁了,元理也殁了,宗室中最近的这一支如今是一团乱麻,还不知将来能不能理得清楚。皇帝早不说让自己担任宗正,偏偏在四哥这事儿发生之后说,难道……
元承宣不敢想下去了。
元幼祺见元承宣听了自己的话,很露出了些噤若寒蝉的意思,心中暗暗摇头,索性将话头儿挑明——
“宗室近支,瑞王叔祖故去后,肃王叔辈分最高。现下肃王叔殁了,宗室之中可信任可托付,又能服众担得起的,便非七哥你莫属了!”
皇帝正经抛了一顶高帽给自己,无论元承宣想不想接,都得接着。
“陛下谬赞!”元承宣垂下眼帘去,算是接下了这个重任。
既为宗正,将来要承担的事情,尤其其中或许会有些可能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就不得不做了。元承宣默默叹息。
元幼祺就这么把宗正的职位给了元承宣,两人对话期间,韦太后一言未发。
待看到元承宣虽然答应着,却面有难色的时候,韦太后开口了,却是向元幼祺说的:“敬王既殁,就该按照天家的规矩操办起来。”
元承宣听得目瞪口呆:四哥……殁了?
而更让他惊诧的是,元幼祺闻听,竟然点了点头,道:“母后说的是。但火如何起的,是纵火还是失火,孩儿觉得,还是该等等许浒的结论。”
韦太后看了看元幼祺,淡道:“皇帝说得有理,但哀家还是觉得,此事宜急不宜缓,拖得久了,恐怕生变。”
她说着,看向元承宣,道:“宁王甫为宗正,又是至亲兄弟,便要费心张罗操办丧事的事宜了。”
元承宣听他们母子二人你来我往,就这么定了元承平已死,他的脑子都跟不上转。
他怔怔地看着韦太后,忘了自己该如何反应,脑袋里突突突地不停反复着的,只有一个念头:四哥就这么……死了?那人可不是四哥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
他深觉自己的脑子当真不够用,皇帝和太后的话中有深意,可他就是摸不通透。
他正感叹那母子二人的默契的时候,元幼祺却骤然将话锋转开,道:“母后的话,孩儿没法全然认同。敬王的丧仪,自然该操办。但是其中却涉及到爵位的承嗣,有肃王府的前例在,朕不想这一回再落了下风。”
韦太后的眉头微蹙:“敬王府与肃王府怎会相同?元淳的世子名分是早就定下的,敬王既殁,循例承继爵位便是!”
她见元幼祺面现不悦,心中一紧,禁不住赘上一句:“皇帝若觉得元淳差些个,便降封为郡王爵位,祖宗先辈中也是有例可循的,不算逾制。”
若说之前,元幼祺对于敬王府,对于元淳还存有几分香火顾念,那么现在,敬王以假死欺瞒,俨然将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架在火上烤的局面,令元幼祺心中的反感剧增。
前有老肃王死前请封以保忤逆的少子,接着就有敬王不惜假死以保惹下犯上大祸的元淳,而敬王金蝉脱壳之后,天知道他此刻躲在哪里,又打算做些什么!
元幼祺深觉,他们一个两个的,真把她这个天子当成傻子来耍了!
七哥老实,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情有可原。母后为了自己的江山安稳,担心宗室朝臣对自己不满伤及皇权,这也可以理解。可是,若任由这件事这么下去,将来是不是人人皆可当天子是个可欺可蛮可耍弄的?
元幼祺如此想着,直觉火气上涌,耳边嗡嗡作响——
她是坐了十几年皇位的大魏之主,不是被他们当做稚子想如何糊弄便如何糊弄的!
“元淳是犯上,是作乱!朕要追求起来,他罪不可恕!又有什么资格承袭爵位!”元幼祺气急之下,脱口而出。
她愤然的语气,惊到了元承宣,更惊到了试图息事宁人的韦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