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舒想说什么,尽管直言,朕不会怪罪你。”元幼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元君舒的面颊登时有些发热,脑袋埋得更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句话,道:“臣、臣以为……公平起见,陛下还是暂时……暂时别让臣看见名字为好。”
元幼祺了然一笑,道:“如此,也好。”
她全没料到元君舒窘然于自己的“美色”,还以为元君舒是因着提出“非分”的想法而不大敢面对自己。
皇帝的身体终于撤后去,靠在了椅背上。元君舒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努力将注意力专注于手中的三份试卷上。刚掀开其中的一份,元君舒刚松缓下去的精神骤然又绷紧了——
那份试卷上的字,她是认得的。那是周乐诗的字!绝不会错!当年她们还曾共同习学于……
元君舒没有心思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她已经感知到了来了头顶上元幼祺注视的目光。她咬了咬牙,暂将那份试卷放在了一旁。
她的所有动作皆落在了元幼祺的眼中,让元幼祺颇觉有趣。
周乐诗的文章,元幼祺读过,见识不错。其文章恰如其人,虽然表面看去波澜不惊,但是内里自有锦绣,论述政事也颇为精当,都是脚踏实地的功夫,基本上见不到少年人惯有的偏激,这倒是让元幼祺颇觉清新。
周乐诗这样的才学,困居于后宫之中,确是可惜了。元幼祺心道。她在见识了周乐诗的殿试文章,又特特地调取来其会试文章,看过之后,对周乐诗这个女子更有了兴致。当然,那是主君对于臣属的兴致。
但是,一直以来,元君舒对周乐诗的态度,让元幼祺更觉兴味盎然。
之前,刚收到八名读卷大臣的联名奏折,看了他们圈出的人选,和对三甲的建议的时候,元幼祺就不高兴了,很不高兴。
她的阿蘅,怎么可以被排在了第三位!
阿蘅之胸襟才学,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女科探花了,就是被点为女科状元,元幼祺都觉得委屈了她。
就算把整个大魏江山都给了阿蘅,她都能治理得有条不紊。不,她会治理得比朕还要好!
朕就是阿蘅教出来的,朕都这么厉害,阿蘅自然比朕更厉害!
对墨池,对自己,元幼祺就是这么自信。
可是,这样的才华,竟然委委屈屈地被那八名读卷大臣圈成了探花!这才叫天大的冤枉!
彼时,元幼祺很是生出了想要拎来那八名读卷大臣,拍着桌子、指着鼻子骂他们尸位素餐!骂他们“拿着朕的俸禄就是这么替朕选拔人才的”!
这事若是放在当年刚登基的时候,元幼祺或许做得出来;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似当年那般年少易冲动。
慢慢压下火气之后,元幼祺很是自我反省了一番——
她命人送来圈定备选的三十份答卷,就如今日这般在书案上摊开,不去揭开封签看名字和籍贯,只看答卷的内容。
足足看了两个来回,她仍是坚定自己之前的想法不曾动摇:阿蘅的答卷依旧是拔尖儿的那个。
因为墨池的字她认得,所以三十份答卷中哪一份是墨池的,元幼祺只一眼就清楚地知道了。
大魏人才济济,能够参加女科殿试的,更是大魏年轻女子中尖儿中的尖儿,她们的策论可谓各有千秋、风格各异。但若论眼光之毒辣老到,剖析之入木三分,且又深得政务之真髓,更准确洞悉了自己接下来对于朝政的打算的,非墨池莫属。
元幼祺不信,那八名她于文官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读卷大臣,会连哪一个笔力更精深、更适合做大魏的官员都看不出来。
真是那样的话,他们的官也不必做了。这样的眼光,再在原来的位置待下去,就是朝廷的累赘了。
其实,于元幼祺而言,静下心来不难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周乐诗曾是她的妃子,当初又与她和离,和离书还写成那般;兼之又有那日被襄阳郡王邀请同乘一车的掌故,难保不被读卷大臣们格外关注。
而关锦,那日宣华殿殿试的时候,发生了那样御前失仪的大事,竟还被自己轻轻绕过,还出言勉励,又是破天荒地赐了新的卷纸,又是赐了新的砚、墨、笔。大臣们每日盯着的,无非就是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事,他们能不费尽心思地琢磨吗?
就算这八名读卷大臣秉持公正,先看到的仍是周乐诗和关锦卷面上体现出来的才学,那么相较之下,墨池这个“毫无背景”的,才华再出众,也仍是被他们甩到了探花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