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不得不佩服她的父皇的心思,而在这佩服之后,是惊悸和不安,还有彻入骨髓的阴冷——
他能将亲儿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为了他的江山、皇位,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还有太子与四哥。
临出征前,四哥与太子道别,他的眼神还是清澈殷切的,他还请太子“保重身体”,甚至还请“太子哥哥得空多去母妃的宫中坐坐,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不料,却被太子一道冷冷的声音驳了回去:“四弟放心去杀敌,宫中用度,父皇绝不会苛待的。”
当着众臣和皇子的面,他就这样冷了四哥的心,打了四哥的脸。
或许,他心里面对四哥是有怨的吧?元幼祺想。
毕竟,在太子看来,眼下四哥是对他地位的极大威胁,四哥再也不是那个始终追随在他的身后、事事以他为先的弟弟了。可不管怎么说,他自幼都是由四哥的生母李德妃抚养长大的。李德妃待他如亲子一般,再激愤气恼,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等话来啊!
元幼祺恍然忆起,母妃与顾蘅,都曾在不同的时候对自己说过,“天家没有真正的父子情意,更没有真正的兄弟情意”,一切都是为了那张龙椅,都是为了那个皇位。
元幼祺悚然心寒。她才十六岁,这样的认知在她有限的年岁阅历里,冲击太大了。
她有些惊恐于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会对自己也不择手段;更惊恐于,若将来,自己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也会成为一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人。
“老九,你怎么了?”元承宣关切道。
这小子听了他的分析,就怔怔地不知出什么神,元承宣很觉担心。
元幼祺惊然回神,疲惫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想再告诉七哥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尤其是那些父子、兄弟彼此算计的事实。
“你放心,老三、老四他们再厉害,咱们的赢面还是极大的。”元承宣冲她笑得和煦温暖。
元幼祺心头一热。她庆幸极了,自己有七哥不计回报的支持和爱护,还有母妃,还有风柔,还有……
想到顾蘅,她心尖儿上又是一疼。她不敢再去细想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名字,以及所有与之相关的往事。
若自己成了天子,该如何待顾蘅?那时候,她是不是已经成了父皇的妃子了?
难道,真要学前朝的帝王,将先帝的妃子纳为自己的妃子,甚至成为皇后吗?
元幼祺突然陷入一种矛盾之中——
她想要顾蘅,想要和顾蘅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现在,她自知拗不过她的父皇。这个男人可以对他的任何一个儿子狠心,只为了自己的目的。
他能够不顾循例,封了风柔侧妃,便已经是向自己示以最大程度的善意,说明在他的心中,自己是最重要的皇子。
或许,他如此打压太子,利用众皇子,就是要将大位留给自己。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去不顾一切地争取顾蘅,是不是就会激怒于他?
以他的性子,歇斯底里之下,定会绞杀自己吧?甚至还会绞杀韦家,以及所有与吴王府沾边的人。最终,顾蘅还会是他的,谁都反抗不了。
若是退一步呢?得到他的信任,得到他的大位、他的兵权,将一切握在手中,那么顾蘅也是自己的了……
总之,还是现在的自己太弱!
元幼祺默默捏紧了拳头,她为自己可能的将来而感到兴奋而紧张:她会拥有顾蘅,会拥有那个夺走她心头爱的那个男人曾经拥有的一切!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顾蘅又会如何呢?她将陪伴在那个男人的身边,以他妃子的名义!
他甚至会拥有她的身体,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地拥有!
一想到曾被自己拥在怀中,舍不得哪怕一片树叶、一根树枝刮蹭到的美好,将要被那个男人侵犯、拥有,元幼祺的心脏被搅得痛不欲生,绵绵的恨意不竭地在心头涌动。
而此时此刻,她并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没有父子、兄弟情意的天家”,她也开始了某种异变。
“哒——”
元承宣轻轻一巴掌,巴在了元幼祺的脑袋上。
“老九,你怎么了?”元承宣无语,“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还没如何呢,就怕了?”